王虎響亮地應(yīng)了一聲,利落地翻身上馬,大聲吆喝著開始引路。
隊伍跟著王虎,浩浩蕩蕩地向著孝州城門行去。
城門口燈火通明。
數(shù)十盞防風(fēng)燈籠高高掛起,將積雪的官道照得亮如白晝。
早已率先鋒騎兵抵達(dá)的王鐵柱,正帶著麾下兒郎們肅立在一旁等候。
得知消息的孝州知府劉文清,早已帶著府衙大小官員在此迎候多時。見林川的隊伍抵達(dá),眾人連忙整了整衣冠,上前相迎。
在官員隊伍的末尾,一個披著深灰色斗篷的身影格外低調(diào)。
徐文彥將自己隱藏在人群之后,寬大的斗篷帽檐遮住了大半張臉。但當(dāng)他看到那面在風(fēng)雪中獵獵作響的“林”字大旗,看到旗下一列列甲胄鮮明的騎兵時,藏在袖中的手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殿下,老臣……終于搬來救兵了……”
他在心中默念一聲,眼眶不禁濕潤起來。
這些日子的壓抑,在此刻見到林川如約而至,終于得以釋放。
他雖是文官出身,從未上過戰(zhàn)場,可眼前這支騎兵怎么看都透著一股煞氣,的確是精銳之師。
林川下了馬車,與迎上來的劉文清及一眾官員寒暄見禮。
目光掃視間,他與人群后那個披著斗篷的身影短暫對視了一眼。
二人心照不宣地微微頷首。
“林將軍一路辛苦!營房和飯食都已備妥,快請入城歇息!”劉文清熱情地引路。
“有勞劉大人費心?!绷执ü笆种x過,隨即下令部隊有序入城安置。
直到眾人抵達(dá)府衙內(nèi)院。
劉文清屏退了左右侍從,緊閉廳門,徐文彥這才緩緩掀開斗篷。
他滿臉激動,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川:“林將軍麾下,果真是一支虎狼之師??!觀其行軍陣列,便知是歷經(jīng)沙場、能征善戰(zhàn)的勁旅!好,太好了!只是……”
他話鋒一轉(zhuǎn),眉頭又皺了起來:“只是......林將軍,老夫記得此前商議時,說的似乎不是這般陣仗。如今這般大張旗鼓,以騎兵之姿堂堂正正而行,會不會過于招搖,引人注目?”
“徐大人所慮極是?!绷执ü笆值?,“此事容末將細(xì)細(xì)道來?!?/p>
他當(dāng)即把調(diào)整后的計劃和盤托出。
當(dāng)聽到林川以“軍貿(mào)”為名,將兩千精銳偽裝成護(hù)送貴重軍械的護(hù)衛(wèi),既可解釋大軍南下的緣由,又能借此與沿途勢力周旋時,徐文彥先是驚得睜大了眼睛,隨即陷入沉思。
良久,他緩緩?fù)鲁鲆豢跐釟?,臉上的憂色化為欽佩:“妙??!劉大人多次向老夫夸贊林將軍有勇有謀,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軍貿(mào)之法,實在是......絕妙無比!”
他負(fù)手在廳中踱了兩圈,越琢磨越覺得這個計劃精妙:“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以軍貿(mào)為名,既解釋了大軍南下的緣由,又能借此試探沿途各方勢力的態(tài)度。更妙的是,若有不開眼的前來生事,反而能名正言順地展示實力......”
他停下腳步,轉(zhuǎn)身深深看了林川一眼:“林將軍年紀(jì)輕輕,就有如此謀略,他日必成國之棟梁!只是......”他略作遲疑,“這軍貿(mào)的由頭,具體要如何運作?又該以何種軍械為餌?”
林川笑道:“此次用作誘餌的軍械,正是我青林衛(wèi)賴以成名的殺手锏——風(fēng)雷炮?!?/p>
“風(fēng)雷炮?”
徐文彥聞言一怔,與身旁的劉文清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
兩位文官面面相覷。
這名稱對他們而言實在陌生。
雖說身為朝廷命官,對兵事也算有所了解,但這“風(fēng)雷炮”三字,卻是聞所未聞。
他們既不曾見過實物,更難以想象這究竟是何等兵器,又有何等威力。
“是一種特制的火器?!绷执ㄒ姸死Щ?,便簡明扼要地解釋了一句。
“哦,原是火器?!毙煳膹┗腥稽c頭,但神色間并未見多少重視。
兵部之下確有火器司。
但縱觀各地軍鎮(zhèn),何曾聽說過有哪支勁旅是??炕鹌鲹P名的?
那些火銃、火炮,聲響雖大,可用起來麻煩,準(zhǔn)頭又差。
在他看來,終究不如弓馬嫻熟來得可靠。
林川將二人的反應(yīng)盡收眼底,補充道:“不瞞二位大人,前些日子我青林衛(wèi)能在北境重挫韃子鐵騎,靠的便是此物之威?!?/p>
此言一出,徐文彥和劉文清臉上同時露出驚容。
“韃子”二字,如同一塊試金石,瞬間掂量出了這風(fēng)雷炮的分量。
他們都是熟知邊事的人,深知韃子騎兵的兇悍難纏,若此物真能克制韃子鐵騎,那必定是了不得的利器!
“哎呀!”劉文清驚訝道,“林將軍,若此物真這么厲害,等將軍從盛州回來,豈不是可以將霍州收回?”
林川正端起茶杯喝水,聞言差點一口嗆到。
他奶奶的……
霍州現(xiàn)在就是老子的……
心頭罵了一百遍這個死老頭,表面上風(fēng)平浪靜笑道:“劉大人,還是先等我能平安返回來再說吧……哈……”
“林將軍放心!”
徐文彥以為他擔(dān)心盛州之行的安危,當(dāng)即勸慰道,“有將軍的鐵騎,我看即便是京營左右衛(wèi)也不是對手?!?/p>
“徐大人!”林川說道,“兩軍對陣勇者勝,末將此番遠(yuǎn)行,并不擔(dān)心任何明刀明槍的對手。末將所慮,反倒是戰(zhàn)場之外的……”
徐文彥聞言一愣:“哦?林將軍有何顧慮,但說無妨?!?/p>
“那末將便僭越了。”
林川抱拳一禮,“末將想請教大人一個問題:眼下時局動蕩,太子殿下遭遇如此困境,以大人之見,這問題的根子,究竟出在何處?”
這個問題,確實有些逾越了界限。
一旁的劉文清不由得緊張地瞥了徐文彥一眼,生怕觸怒了這位東宮詹事。
徐文彥沉默下來。
他在朝堂沉浮數(shù)十載,又為太子授業(yè)解惑十余年。
平日里教導(dǎo)太子時,常以時局為鑒,讓太子明得失、知興替……
又怎會不知問題出在哪里?
八王割據(jù),藩鎮(zhèn)林立,政令不出京城。
這大乾朝的江山,早已是千瘡百孔。
朝廷空有天子之名,卻無統(tǒng)御之實。
各地藩王擁兵自重,賦稅不入國庫,軍隊不聽調(diào)遣。
就連這搖搖欲墜的朝堂之上,也是黨爭不斷,各懷鬼胎。
他想起太子年幼時,曾有一次憤然拍案:“若日后繼位,必當(dāng)削藩鎮(zhèn)、整吏治,使我大乾重現(xiàn)往日風(fēng)光!”
那時太子的眼睛里閃爍著光芒,一如他年輕時那般滿懷壯志。
都說治大國如烹小鮮,火候調(diào)料都要恰到好處。
可當(dāng)真如此簡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