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官不如現(xiàn)管!”
林川冷笑一聲,“那些靠鉆營上位的貪官污吏,想要絆倒他們還不容易?比如清平縣的周文彬,去年剛上任,冬天賑災(zāi)款就克扣了三成,賬本上卻做得天衣無縫;英澤縣的吳達,縱容小舅子強占百姓良田,縣里百姓敢怒不敢言……這些事,清清楚楚記錄在秦大人本子上,咱們再派人稍微查探,就能拿到實據(jù),遞到按察使司,輕則罷官,重則流放?!?/p>
他話鋒一頓:“可問題不是絆倒誰,而是絆倒之后誰來接手。若換上來的還是跟周、吳一路貨色的官,那不過是換湯不換藥,對咱們沒半點好處。所以才要準備……沈硯要是能把津源的水利修好,百姓感念他的好,鄉(xiāng)紳也認可他的本事,到時候讓秦大人再向朝廷遞折子,舉薦他升個官,誰能說不?”
“屬下明白了!”
南宮玨說道,“大人是想先在封地立住任人唯賢的名聲,再借著這些良才的手,把咱們的勢力往各州府鋪!可鎮(zhèn)北王的黨羽遍布北境,那些清廉能干的官員,要么被他打壓得辭官歸隱,要么被調(diào)到偏遠地方,怎么找得到他們?”
“找自然是能找到的?!?/p>
林川從抽屜里取出一份折疊的紙,展開后,是北境各州府的官員名單。
上面用紅筆圈出了十幾個名字。
“你看,這是先前秦大人暗中查的……比如太州的通判王謙,去年因為不肯幫鎮(zhèn)北王虛報軍糧,被調(diào)去管驛站;還有下面的知縣李默,查出當?shù)剜l(xiāng)紳跟王府勾結(jié)走私鹽鐵,反被誣陷貪墨,現(xiàn)在賦閑在家。這些人,都是有骨氣、有本事的,只是缺一個能讓他們施展的機會?!?/p>
他指著名單上的名字。
“咱們要做的,就是’以民為盾,以才為矛’。以民為盾,是讓沈硯這樣的人多辦民生實事,修水渠、墾荒地、辦學(xué)堂,讓百姓知道跟著咱們有好日子過,到時候,民心就是咱們的一個拳頭。以才為矛,是把這些被打壓的良才聚到麾下,先讓他們在封地里做事,如今咱們這么多革新的舉措,就需要有膽識的人。等咱們這樣的人多了,其他的準備工作也成熟,到時候,再把鎮(zhèn)北王拿下,北境局勢,咱們也能快速穩(wěn)住?!?/p>
“大人高見!”
南宮玨拱手行了一禮,“以三縣之地,謀經(jīng)世之才,此番長遠之見,屬下佩服?!?/p>
林川擺了擺手:“等沈硯忙完,我打算讓他牽頭,把三縣的鄉(xiāng)紳、農(nóng)戶代表都聚到津源,開個興修水利議事會。一來把津源的經(jīng)驗往清平、英澤兩縣引,修幾條跨縣的灌溉渠,讓他借著這事再立些功,也讓清平、英澤的百姓知道他的本事;二來也能借著議事會,看看那兩縣里有沒有肯跟著做事的鄉(xiāng)紳、小吏,把可靠的人先攏到身邊。”
他頓了頓,又道:“至于王謙、李默那些人,你派人悄悄去接觸,不用急著亮咱們的底牌,先問問他們的想法,看看他們愿不愿意再出來做官,愿不愿意為百姓做事。若是愿意,再跟他們透個底。咱們要的是志同道合的人,不是急于求官的人,寧可慢些,也不能招到投機取巧之輩?!?/p>
南宮玨應(yīng)聲道:“屬下明白!這就去安排人,把這些人的底細再摸清楚些,確保萬無一失。相信用不了多久,咱們就能聚起一批能做事、肯做事的良才!”
林川點點頭。
扳倒鎮(zhèn)北王的棋局,才剛剛落下第一顆子。
而“儲才”這步棋,看似慢,卻極其關(guān)鍵。
所謂“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鎮(zhèn)北王手握兵權(quán)、黨羽遍布,若只圖一時痛快硬碰硬,反倒容易打草驚蛇。倒不如循序漸進,借沈硯之流的良才扎根地方,一面以民生實事聚民心,一面暗尋賢能織網(wǎng)絡(luò),在為日后的進攻筑好根基。
……
時隔一年。
鐵林谷的夏糧迎來豐收。
風(fēng)過處,麥浪翻涌,各生產(chǎn)隊喜笑顏開。
今年數(shù)萬畝的土地用了深耕和堆肥,再加上鐵林渠水的灌溉,就連最偏遠的東坡旱地,也借著新修的支渠引來了活水,往年只能種耐旱的粟米,今年改種小麥,竟也迎來了頭茬豐收,麥穗雖比平地略小,卻顆顆飽滿,沒有空殼。
今年水足,夏糧的收獲也比其他地方晚了幾天。
別小看這三天五天的時間,對麥子來說,卻是灌漿的黃金期。
往年因缺水,麥穗剛顯黃就得搶收,麥粒還很干癟。
今年渠水充足,麥子能在田里多待幾日,把根須里吸的養(yǎng)分、葉片攢的陽光,全凝成飽滿的麥粒,磨粉時的出粉率也能比往年高出一成還多。
對農(nóng)戶們來說,這幾天更是省了大心。
不用像往年那樣怕突降旱災(zāi),急著搶收導(dǎo)致麥捆曬不透,也不用慌著趕在雨季前脫粒,連夜里都要守著曬谷場。
今年他們能按部就班割麥、曬場、脫粒。
連麥秸都碼得整整齊齊,留著谷里冬天喂牲口。
農(nóng)稷房張老蔫捧著賬冊,剛進廳就躬身行禮:“大人,今年夏糧的收成賬,小的們核了三遍,特來跟您回話!”
林川放下手里的文書,笑道:“哈哈張叔,您認字兒嗎?”
“學(xué)著認了一些?!?/p>
張老蔫嘿嘿笑著把賬冊遞過來,“小的不用看賬冊,張口就來!”
“行,您說,我聽。”林川點點頭。
張老蔫興奮道:“往年咱的地,尋常地塊一畝也就一石出頭的收成,就算是河邊上那幾片最肥的熟地,頂破天也不過兩石??山衲瓴灰粯恿?,按眼下收割的進度算,全谷均下來,每畝收成都能穩(wěn)超兩石!”
林川接過賬冊,挑眉道:“這么多?”
“可不是嘛!南坡那片地,往年頂多收一石五斗,今年都快到三石了!”
“可不興放衛(wèi)星啊……”林川提醒道。
“放什么星?”張老蔫一愣。
“就是……說大話的意思?!?/p>
“沒有!沒有大話,是真的快三石了。”
“怎么能這么多?”
“大人聽我說,南坡的地今年深耕了五寸,又施足了堆肥,再加上鐵林渠的水隨要隨有,麥子長得比往年壯實半截,麥穗沉得壓彎了稈。小的昨天去看,農(nóng)戶們割麥時,都說這是這輩子見過最好的年景!”
“好好好,這可太好了……”
“那可是太好了……”
正說著,胡大勇匆匆趕來。
“大人!斥候回報,西梁軍大軍北進,往咱們這兒來了!”
“西梁軍?”
林川目光一凜,“這是要來搶咱們的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