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陽瞇起眼睛,看向了那人。
那人身材敦實,皮膚黝黑粗糙,像是常年跑外的。
臉上帶著點風霜刻下的紋路,但一雙眼睛卻異?;罱j,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
透著一股子與周圍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截然不同的精明和…警惕。
他正在和一個抱著孩子的農(nóng)村婦女低聲交談著什么,婦女臉上帶著猶豫和期盼。
潘子!
陳光陽的心臟像是被重錘敲了一下,呼吸都屏住了。
這個名字,這張臉,他上輩子臨死前都記得清清楚楚!
這可不是一般的二道販子!這是個手眼通天、路子野到能在八十年代末就倒騰退役坦克零件的超級倒爺!
雖然現(xiàn)在看起來還帶著點土氣和謹慎,但那眼神里的光,錯不了!
上一世,陳光陽是在九十年代初一次去南邊倒騰電子表時,在一個混亂的邊境小旅館里認識的潘子。
那時潘子已經(jīng)混得風生水起,一出手就是大手筆。
陳光陽記得潘子喝多了曾拍著胸脯吹牛,說他最得意的一單。
是在八五年冬天,愣是用幾車皮緊俏的民用物資,從北邊老毛子一個后勤倉庫管事的軍官手里,換出來三輛還能開動的T-54坦克底盤……
雖然后來被查得雞飛狗跳,但也足見其能量和膽大包天。
這絕對是條大魚!
而且是條能幫他解決眼下最大難題……
貨站想要發(fā)現(xiàn),就必須弄到更多的卡車。
可這時候,卡車實在是太貴了!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激動,臉上迅速換上一副自然隨意的表情。
裝作是普通看病的家屬,慢慢踱步到潘子附近。
他沒有立刻上前搭訕,而是耐心地等著。
直到潘子似乎和那婦女談妥了什么,婦女千恩萬謝地抱著孩子離開,潘子也松了口氣,轉身準備走時,陳光陽才像是不經(jīng)意地擋在了他面前。
“同志,借個火?”
陳光陽從兜里摸出一包“大前門”,抽出一根叼在嘴上。
臉上帶著點出門在外常見的、略帶點自來熟的憨厚笑容,看向潘子。
潘子腳步一頓,警覺地抬眼打量了陳光陽一下。
陳光陽今天穿得也是半舊棉襖,看著就是個普通的東北漢子,但潘子這種老江湖,似乎從他平靜的眼神深處察覺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東西。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從中山裝內(nèi)兜里摸出個汽油打火機,“咔嚓”一聲打著火,遞了過去。
陳光陽湊過去點著煙,深吸了一口,吐出個煙圈,這才笑著道謝:“謝了兄弟!這鬼天氣,凍得夠嗆?!?/p>
他自然地搭著話,目光落在潘子手里那個明顯比普通火柴高檔不少的汽油打火機。
像是隨口一問:“喲,這火機挺帶勁兒啊,南邊過來的稀罕貨?”
潘子眼神微動,迅速把打火機揣回兜里,含糊地應了一聲:“嗯,朋友給的?!?/p>
陳光陽借著點煙的工夫,又吸了一口。
讓那辛辣的煙氣在肺里滾了一遭,才慢悠悠地吐出,臉上依舊是那副人畜無害的憨實笑容:“這大冷天的,兄弟也是來瞧病的?”
潘子顯然不想多糾纏,含糊道:“嗯,家...家里有點事?!?/p>
他腳步?jīng)]停,想從陳光陽身邊繞過去。
陳光陽不動聲色地挪了小半步,恰好又擋住了去路。
臉上笑容不變,聲音卻壓低了些,帶著點推心置腹的熟稔勁兒:“我看兄弟你是個有路子的。
不瞞你說,我這攤上點事兒,急缺幾臺能跑遠道兒、扛造的大牲口……就老毛子那邊那種,嘎斯、吉爾或者烏拉爾都成,底盤硬實能拉重載的卡車,最好是能開動的整車兒,
實在不行,能跑起來的大架子也湊合。不知道...兄弟你有沒有這方面的門路,或者認識能搭上這條線的人?價錢,好商量?!?/p>
這話像塊石頭猛地砸進了平靜的水面。
潘子倏地停住了腳,那雙原本帶著活絡和警惕的眼睛,瞬間銳利得像刀子。
上下下、里里外外地重新刮了陳光陽一遍。
他臉上那點風霜刻下的紋路似乎都繃緊了,剛才的土氣和謹慎被一種深藏的精明和審視取代。
他沉默了好幾秒,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仿佛都凝固了,只有遠處隱約傳來的咳嗽聲。
“卡車?”潘子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幾乎只剩下氣音,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荒謬感,“還特么要老毛子的軍卡?整車?兄弟,你這胃口...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他嘴角扯了扯,那表情說不清是笑還是嘲弄。
陳光陽臉上的憨厚笑容絲毫未變,眼神卻平靜得像兩口深井。
迎著潘子審視的目光,毫不躲閃:“難辦,才找路子嘛。兄弟你要是能搭把手,這情分,我陳光陽記心里頭?!?/p>
“陳光陽?”
潘子眉頭猛地一跳,這個名字顯然不是第一次聽見。
他眼神里的審視瞬間摻雜進一絲驚疑和重新掂量,再次仔仔細細地打量起眼前這個穿著半舊棉襖、看似普通的東北漢子。
那點平靜眼神深處的東西,此刻在潘子心里被賦予了新的重量。
他左右飛快地掃了一眼,確認走廊這段暫時沒人靠近。
才往前湊了半步,聲音低啞得像砂紙摩擦:“陳...同志,不是兄弟我拿喬,也不是錢的事兒。這年頭,錢能解決的,那都不叫事兒!關鍵是,你要的這玩意兒,”
他用手指隱晦地朝北邊虛虛一點,“它就不是光用錢就能敲開門的!那幫毛子倉庫里的耗子都比咱們這兒的精!
你要想讓他們動心,從牙縫里給你擠出這種大鐵疙瘩來...
得拿出點他們真正稀罕、又肯豁出命去換的‘玩意兒’!”
陳光陽心下一沉,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哦?啥玩意兒能比真金白銀還頂用?兄弟你給指條明路?!?/p>
潘子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那雙活絡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近乎瘋狂的亮光。
他盯著陳光陽,一字一頓,聲音壓得幾乎只剩氣流:
“活、的!”
他頓了頓,似乎在欣賞陳光陽可能出現(xiàn)的驚愕,然后才緩緩吐出那兩個字:
“老、虎!”
“......”
陳光陽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那點刻意維持的憨厚徹底碎裂。
眼睛瞪得溜圓,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離譜的笑話。
他足足愣了兩三秒,才猛地“噗嗤”一聲,像是被氣樂了,肩膀都跟著抖了兩下。
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聲音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荒誕和揶揄:
“我草!兄弟,你這...你這不純純扯犢子嗎?活老虎?你咋不說要條龍呢?
那玩意兒還能上天入地呢!這大冬天,上哪給你弄這玩意兒去?
鉆老林子跟山神爺搶食兒?那不是找削嗎!”他一邊搖頭一邊笑,仿佛聽到了世上最滑稽的要求。
潘子看著陳光陽的反應,臉上那點瘋狂和試探反而收了起來。
變回了一種深不見底的平靜,甚至帶著點“我就知道會這樣”的了然。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扯犢子?呵...陳同志,你要的可是能跑的老毛子軍卡底盤!這玩意兒比老虎可稀罕多了!
老虎再猛,它也就是山里的畜生。那東西,”
他又朝北邊努努嘴,“是鋼鐵洪流!是能把山頭推平的東西!沒點真正壓箱底的硬貨,憑啥讓人家把看家護院的鐵疙瘩拆給你?”
他頓了頓,看著陳光陽那副“你就是在扯淡”的表情,語氣變得有些意興闌珊:“行吧,既然陳同志覺得是扯犢子,那這事兒就當兄弟我沒提過。
卡車,眼下是真沒轍?!彼鲃萦忠?。
陳光陽雖然覺得這“老虎”的條件荒謬絕倫,但潘子的態(tài)度和能力,他上一世是深有體會的。
這人路子野得邪乎,敢開這個口,未必就完全是無稽之談。
眼看這條好不容易搭上的線又要斷,陳光陽心念電轉,立刻收斂了臉上的戲謔,正色道:“兄弟且慢!老虎這事兒...太玄乎,一時半會兒確實沒門路。
不過,買賣不成仁義在。
兄弟你一看就是走南闖北的能人,路子野,見識廣。
我叫陳光陽。
今天能跟兄弟你搭上話,也算緣分。不知兄弟怎么稱呼?
日后要是有其他能用得上我陳光陽的地方,或者...你有其他路子能搞到車,咱們再說道說道?”
他這番話,點明了身份,暗示了需求,表達了結交的意愿,也給自己留了個臺階。
“在咱們東風縣,誰不知道陳光陽尿性?”潘子點了點頭,但是神態(tài)已經(jīng)放輕松了。
“兄弟過獎了,就是混口飯吃。”陳光陽也笑著拱了拱手,心里卻是一動。
潘子這態(tài)度,明顯是聽說過他。
這對接下來的接觸是個好信號。
潘子顯然也把陳光陽當成了一個值得留意的、有實力的潛在合作對象。
他臉上露出點真誠的笑意,不再是那種敷衍的警惕:“今天能碰上,是緣分。老虎那茬兒...就當兄弟我開了個玩笑。不過卡車這事兒,眼下是真緊俏,水太深,風聲也緊。
這樣,陳哥,你這需求我潘子記下了。等我再往北邊跑跑,看看有沒有別的機會,或者...有沒有其他你能弄到、他們又真缺的‘硬通貨’。
有了信兒,我一準兒想法子遞到靠山屯給你!”
“那太好了!”陳光陽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欣喜和感激。
從兜里又摸出兩根“大前門”,遞了一根給潘子,“潘子兄弟,那就拜托你多費心!我這貨站剛起步,就指著這些鐵牲口了!
以后在東風縣這地面兒上,有啥需要跑腿傳話的,盡管言語?!?/p>
他拿出火柴,這次是自己給潘子點上了煙。
兩人就著煙,在彌漫著消毒水味的醫(yī)院走廊角落里,又低聲寒暄了幾句場面話。
煙霧繚繞中,兩個心思各異卻都對對方價值有所認知的男人,算是初步搭上了線。
“行,陳哥,那咱今天就先這樣。我這邊還有點小事要辦?!迸俗悠缌藷燁^,踩在腳下碾了碾。
“好,潘子兄弟你忙?;匾?!”陳光陽笑著點頭。
潘子不再多言,對陳光陽點了點頭,轉身快步融入了醫(yī)院走廊的人流中,那敦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陳光陽站在原地,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眼神變得深邃。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混雜著煙味和消毒水味的空氣,緩緩吐出。
老虎?他搖了搖頭,這潘子,路子果然還是那么野得沒邊...
不過,卡車這條線,總算是埋下了一顆種子。
萬一接下來能有收獲呢?
看著宋鐵軍好好生了孩子,那體格還嘎嘎硬實,一腳就能給二埋汰悶遠了。
陳光陽讓三狗子和大果子在這兒陪著,也就帶著媳婦,走出了醫(yī)院。
外頭的寒氣比醫(yī)院里更沖,刀子似的往人臉上刮。
天已經(jīng)擦黑,鉛灰色的云層沉甸甸地壓著,零星飄著細碎的雪沫子。
風不大,但貼著地皮卷,吹得人透心涼。
“冷吧?快上車。”
陳光陽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氣,麻利地踹開那輛挎斗子摩托的發(fā)動機。
沈知霜裹緊了頭巾和棉襖,側身坐到了后座上,雙手自然地環(huán)住了陳光陽的腰。
把臉貼在他厚實的后背上,汲取著一點暖意。
“坐穩(wěn)嘍!”陳光陽叮囑一聲,擰動鑰匙,腳下一蹬,摩托車“突突突”地吼叫起來。
排氣管噴出一股帶著油味的青煙。
車身猛地一震,載著兩人,碾著路上已經(jīng)開始結冰碴的積雪,晃晃悠悠地駛離了縣醫(yī)院這片燈火通明之地。
一頭扎進回靠山屯茫茫風雪夜色里。
從縣城回靠山屯,得走一段不短的土路。
白天還好,到了晚上,尤其趕上這鬼天氣,路上幾乎沒啥車,更別提人影。
路兩旁的田野被厚厚的積雪覆蓋,一片死寂的白,只有遠處黑黢黢的山影輪廓隱約可見。
摩托車的車燈像兩把昏黃的光劍,努力撕開前方濃稠的黑暗。
光柱里,細密的雪粒子上下翻飛,打在臉上生疼。
陳光陽騎得很小心,這破路坑坑洼洼,加上積雪和暗冰,稍不留神就得摔跤。
他弓著腰,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被車燈照亮的那一小片路面。
沈知霜緊緊抱著他,能感覺到他身體因為專注而微微繃緊的肌肉,還有透過棉襖傳來的沉穩(wěn)心跳。
寒風從領口袖口往里鉆,凍得她腳趾頭都有點發(fā)麻,但貼著他后背,心里卻莫名安定。
走了約莫有十多分鐘,已經(jīng)徹底遠離了縣城的喧囂,四周只剩下單調的引擎轟鳴和呼嘯的風聲。
估摸著路程走了一半多點,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正是最荒涼的一段。
突然!
“嘭!”
一聲沉悶又突兀的爆響,在寂靜的雪夜里格外刺耳!
緊接著,陳光陽只覺得車頭猛地往下一沉。
方向瞬間就歪了,輪胎抓地的感覺消失,車身劇烈地左右搖擺起來。
“我操!”
陳光陽心里咯噔一下,暗罵一聲,幾乎是本能反應,雙臂死死把住車把。
沈知霜在后面嚇得驚呼一聲,抱得更緊了。
萬幸的是速度不快,加上陳光陽反應夠快、力氣夠大。
車子像個喝醉的壯漢似的,歪歪扭扭地晃了幾晃,車屁股甩了個小弧線,停了下來。
“咋…咋回事?”沈知霜的聲音帶著驚魂未定的顫抖。
陳光陽沒立刻回答,熄了火,長吁了一口氣,才抬腿下車。
他蹲下身,湊到后輪跟前,借著昏暗的車燈光一看,心徹底涼了半截。
后輪癟下去一大塊,輪胎側面豁開了一道猙獰的口子,里頭的內(nèi)胎都隱約看見了。
“媽的,后胎爆了!”
陳光陽用手摸了摸那道口子,冰涼粗糙,像是被什么尖銳的硬物劃破的。
這鬼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連個亮燈的屋子都看不見影兒,只有無邊的風雪和黑暗。
他站起身,煩躁地踢了一腳輪轂,金屬撞擊聲在空寂的雪原上傳出老遠,又迅速被風聲吞沒。
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鬼地方,爆胎簡直是雪上加霜。
“那…那咋整?”沈知霜也下了車,看著癟下去的輪胎,小臉凍得發(fā)白。
眉毛和睫毛上都結了一層細細的白霜,眼神里滿是擔憂和無措?!斑€能修嗎?”
“修啥了!口子太大,補都沒法補!”
陳光陽罵了一句,搓了搓凍得發(fā)僵的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抬眼環(huán)顧四周,除了白茫茫的雪地和遠處模糊的山影,啥也沒有。
指望有過路車幫忙?
這年頭,這天氣,這時間,比中彩票還難。
總不能在這冰天雪地里干挨一宿,非凍成人棍不可。
“不能在這兒傻等。”陳光陽當機立斷,聲音沉穩(wěn)下來,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車先推路邊溝里放著,丟不了。咱倆走回去!”
沈知霜看了看望不到頭的漆黑雪路,又感受了一下刺骨的寒風,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好。”
“估摸著還得走個把小時?!标惞怅柟浪懔艘幌?。
“總比在這兒凍死強!”
他不再猶豫,抓住車把,使出力氣,把沉重的摩托車一點點從路中央推到旁邊的壕溝沿上,讓它半倚著溝壁,又薅了幾把溝邊的枯草勉強蓋了蓋車身,算是個記號。
這破車雖然老,可也是個大件兒,不能真丟了。
安置好車,他走回路中間,拍了拍手上的雪和泥。
“走吧!”他朝沈知霜伸出手。
沈知霜把手放進他寬厚粗糙的大手里,立刻被一股暖意包裹。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進路邊的積雪里。
離開了相對好走一點的車轍印,重新踏上了歸途。
風似乎更大了些,卷著雪沫子直往人脖領子里灌。
腳下的路更難走了。
積雪下面是凍得梆硬的土坷垃和車轍冰棱,硌得腳底板生疼。
沈知霜身子骨不算弱,但穿著棉鞋在深一腳淺一腳的雪地里跋涉,沒走多遠就開始氣喘吁吁,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她咬著牙沒吭聲,但呼吸越來越重,腳步也越來越沉。
陳光陽一直留意著她。
看她走得艱難,小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蒼白,鼻尖凍得通紅。
每一次抬腿都像耗盡了力氣。
他心里揪了一下,這傻媳婦,肯定累壞了。
“上來!”陳光陽突然停住腳步,松開她的手,沒等沈知霜反應過來。
他已經(jīng)利落地在她身前半蹲下來,寬闊的后背對著她,微微弓起,像一座厚實的小山。
“???干啥?”沈知霜一愣。
“背你走!瞅你累得那樣兒!”陳光陽頭也不回,語氣干脆。
“這路太糟踐人,你腿腳沒勁兒,別崴了腳。快點的,磨蹭啥!”
“不…不用!我能走!你推車也夠累了…”沈知霜連忙擺手,心疼他。剛才推那笨重的摩托車,他額頭都見汗了。
“廢啥話!讓你上來就上來!我是你男人,累點算個屁!”
陳光陽語氣加重了些,帶著點不容反駁的強硬,還帶著點東北爺們特有的、糙了吧唧的關切。
“這風跟刀子似的,早點到家早暖和!麻溜兒的!”
沈知霜看著他蹲在風雪里那固執(zhí)的背影,心里頭猛地一熱,眼眶有點發(fā)酸。
她知道犟不過他,也…舍不得再讓他擔心。
她吸了吸鼻子,不再猶豫,往前挪了兩步,小心翼翼地趴在了陳光陽的背上。
陳光陽只覺得后背一沉,一股熟悉的、帶著媳婦身上淡淡皂角味兒的溫熱靠了上來。
他雙臂往后一兜,穩(wěn)穩(wěn)地托住她的腿彎,腰背一挺,輕松地站了起來。
沈知霜很輕,對他來說不算啥負擔。
“抱緊點,別掉雪窩子里去!”陳光陽囑咐了一句,邁開步子,重新在風雪中跋涉起來。
趴在男人寬厚溫暖的背上,沈知霜頓時覺得刺骨的寒風被擋開了一大半。
她把臉緊緊貼在他穿著厚棉襖的后背上,隔著棉布都能感受到那下面?zhèn)鱽淼?、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和灼熱的體溫。
她雙手環(huán)著他的脖子,感受著他脖頸處傳來的脈搏跳動,那是一種讓人無比安心的力量。
陳光陽走得很穩(wěn),每一步都深深踩進雪里,再用力拔出來。
沈知霜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的每一次發(fā)力,肌肉的繃緊,還有那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
她心疼得要命,小聲說:“光陽…要不歇會兒吧?我自己走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