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云麒猛地想起進(jìn)國子監(jiān)前,婋婋身邊那個機靈的丫鬟雙鯉曾塞給他一本手寫的《大戶人家防身手冊》。
據(jù)說那是她跟著婋婋去了那么多宴席,以及聽銜蟬總結(jié)出來的經(jīng)驗。
這些大戶人家里彎彎繞繞極多,骯臟手段層出不窮,他如今已經(jīng)不是那個走鏢的棠鏢頭了,而是郡主的親兄長。
保不準(zhǔn)就會有人算計他。
算計他,就是打擊妹妹。
他可不能讓這事發(fā)生。
他仔細(xì)回想著雙鯉遞來的冊子,里邊似乎就有一條:“若遇陌生下人過分殷勤引路,必有所圖?!?/p>
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遭了算計,立刻停下腳步。
“怎么了,公子?”小廝見他忽然停下,心里有些緊張。
二夫人讓他將今日棠家來的兩位公子,不拘哪一位,只要能帶走,說他們擅闖內(nèi)院,沖撞了大夫人和二小姐。
事后就賞他五兩銀子。
“誰讓你來害我的?”棠云麒沉聲詢問。
小廝不知道自己哪里敗露了,頓時露出了驚慌的神色。
棠云麒見他閃躲的眼神,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直接上前一把鎖住了他的喉嚨,捂著他的嘴,壓低聲音道:“說,你背后的人是誰?”
小廝感覺自己快喘不上氣了。
這位公子怎么一言不合就動手啊。
他賭棠云麒不敢要他的命,于是咬牙狡辯:“公子、您、您誤會了……”
棠云麒意識到他不會說實話,又擔(dān)心他還有同伙,略一思索,直接把人打暈了。
人是打暈了,但也不能隨便扔在這,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棠云麒略一思索,目光落在了附近的假山處。
他打算把人扔在那,然后離開。
等著小廝醒了,他也已經(jīng)離開太傅府了。
無憑無據(jù),這事也怪不到他頭上。
棠云麒心里暗罵一聲倒霉,手上卻絲毫不敢怠慢。
他利落地將那暈過去的小廝拖到假山石后一處極其隱蔽的凹陷里,用幾塊散落的石頭稍作遮掩,確保不仔細(xì)翻找絕對找不到。
剛松一口氣,正準(zhǔn)備悄無聲息地退出去,猛地一轉(zhuǎn)身。
“唔!”
他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上了一個柔軟的身影,對方似乎也完全沒料到這里有人,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踉蹌著向后倒去。
棠云麒反應(yīng)極快,下意識伸手一把攬住了那人的腰,將人撈了回來。
定睛一看,竟是一位穿著素雅卻不失氣質(zhì)的貌美少女。
對方此刻正睜大了一雙受驚的眸子看著他,手里還緊緊攥著一個鏟子。
這地方偏僻寂靜,她一個小姐打扮的姑娘,鬼鬼祟祟地拿著鏟子來這里做什么?!
棠云麟腦子里瞬間閃過無數(shù)念頭:太傅府的小姐難不成還有親自下地種菜的愛好?
還是說這是京城里最新的防身兵器?看著也不太趁手啊。
她總不能是殺人埋尸吧?
陸珮君此刻驚魂未定。
她昨日收到消息,聽說二嬸命人將什么東西埋在她院子附近,她怕被算計了,所以趁著母親和丫鬟們說笑的時候,悄悄過來自己尋摸。
她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在此撞上一個外男,還被他抱了一下。
她臉頰瞬間變得緋紅。
她又急又羞,慌忙掙脫棠云麒的懷抱,后退兩步,舉著鏟子質(zhì)問他:“你,你是誰?”
棠云麒也尷尬得不行,趕緊拱手:“在下棠云麒,今日隨弟弟前來拜見太傅大人。方才實屬意外,唐突小姐了,萬分抱歉!”
他飛快地解釋,眼神卻不自覺地瞟向假山后面。
那家伙可千萬別這時候醒過來啊。
陸珮君一聽他姓棠,又定睛看了看他有些眼熟的臉,隨后頓時反應(yīng)過來了。
這是令嘉郡主的兄長!
她心思細(xì)膩,為人聰慧,見棠云麒神色間有一絲難以掩飾的匆忙和警惕,又聯(lián)想到府中某些人的做派,心下頓時猜到了幾分。
自打她害陸玥君被關(guān)禁閉,在祠堂里抄家規(guī)之后,二嬸和繼祖母就對她哪哪都看不順眼了。
棠云麒一個外男,能走到她院子附近,少不了那些人的推波助瀾。
她壓下慌亂,快速低聲道:“這里是內(nèi)宅偏僻處,棠公子快些離開吧。若被人瞧見,于你于我都是大麻煩?!?/p>
她語氣里沒有責(zé)怪,反而帶著一絲善意的提醒,甚至主動側(cè)身讓開了路。
棠云麒有些意外地看著這位通情達(dá)理、舉止卻有些奇怪的小姐。
他感激地點點頭:“多謝小姐提醒,在下這就走?!?/p>
他不敢多留,正要離開,忽然又停住腳步,回頭壓低聲音快速說了一句:“假山后有個暈倒的下人,此人心術(shù)不正,小姐也小心些,莫要靠近?!?/p>
陸珮君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與驚懼,輕輕點了點頭,示意他自己明白了。
棠云麒這才轉(zhuǎn)身,憑借著來時的記憶和不錯的方向感,迅速朝著外院的方向走去。
重新回到書房門口,就聽見里面太傅的聲音似乎帶著點疑惑。
“嗯?這篇……”
棠云麒心里一咯噔,趕緊快步進(jìn)去。
只見陸老太傅手里正拿著他先前交上去的父親寫的那篇文章,眉頭緊鎖,看得極為專注。
他的反應(yīng),和之前看棠云麟文章時截然不同。
棠云麟看到兄長,忍不住皺眉:“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他不說還好,一說棠云麒就郁悶。
他茅廁還沒上呢,就回來了。
“待會跟你說?!彼麎旱吐曇艋貞?yīng)。
這時,陸老太傅才抬起頭直勾勾看向棠云麒,語氣里沒了之前的隨意,變得十分嚴(yán)肅。
“棠云麒,這篇文章當(dāng)真是你所寫?”
棠云麒頭皮一麻,硬著頭皮應(yīng)道:“是學(xué)生所作?!?/p>
“哦?”陸老太傅抖了抖手中的紙張,冷笑一聲。
“那好,你且與老夫說說,你文章里提及的‘官船耗損’如何與后面‘若能仿前朝市舶司舊例,引民間海商之力,或可疏解’之策相銜接,規(guī)避前朝覆轍?”
他這一問,棠云麒瞬間傻眼了。
文章里的詞句他認(rèn)得,但具體深意和背后的考量,乃是父親所思所想。
他哪里懂。
他張了張嘴,一個字也答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