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事人陸珮君非但不惱,反而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她輕輕蹙起眉,語氣溫柔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三妹,姐姐自然知道你不是存心的。你我姐妹之間,我怎會不信你呢?”
這話一出,陸玥君頓時愣住了。
陸老夫人和蔣氏聽到這話,也很驚訝,但總算松了一口氣。
看來陸珮君還是和從前一樣膽小怕事,任他們捏圓搓扁。
不料,陸珮君話鋒一轉(zhuǎn):“只是當時馬場上那么多雙眼睛都瞧著,妹妹你剛輸給郡主就揮著球桿沖我的馬來了。那場面,著實是有些失態(tài)了?!?p>她輕輕嘆了口氣,像是極為陸玥君著想。
“我這個當姐姐的受些委屈沒什么,畢竟這些年我也習慣了。”
陸家人:“???”
這話聽著怎么這么陰陽怪氣?
陸珮君像是看不見他們吃人的眼神,抬頭看向了坐在主位上一言不發(fā)的祖父。
“只怕那些不明就里的外人見了,不會覺得是妹妹你年紀小、性子急,反倒要議論我們太傅府的姑娘行事跋扈,輸了比賽便拿自家姐妹撒氣?!?p>“這要是傳揚開來,損了妹妹的清譽是小,若是連累了我們整個太傅府姑娘們的名聲,甚至是出嫁了的姑娘,讓祖父追在朝堂上因此被人非議。那可如何是好?”
她這一番話,句句看似體貼關(guān)懷,實則穩(wěn)穩(wěn)的將“輸不起”、“跋扈”、“損害家族聲譽”的帽子,扣在了陸玥君的頭上。
陸玥君頓時急了,也顧不得場合,聲音猛地拔高。
“那你出去跟他們說清楚不就行了!就說是我無心之失,是你自己沒坐穩(wěn)。你親自去說,誰還敢亂嚼舌根?”
她越說越覺得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指著陸珮君,語氣變得尖銳而理所當然。
“你要是說不清楚,或者別人還在誤會我。那、那肯定就是你沒用心,你就是存心想害我丟臉!”
季行舟看得目瞪口呆。
他還是頭一回遇上這么蠻不講理的女子。
明明是她做錯了事情,卻非要賴在別人頭上。
他不由暗暗慶幸,家里還沒催他成婚,若是讓他娶了這樣一個囂張跋扈的女子,那季家怕是永無寧日。
列祖列宗的棺材板怕是都要壓不住。
陸老夫人聽到這話,也跟著點了點頭,看向了陸老太傅:“老爺,我先前問了池兒還有林家那幾個孩子,他們都說了,玥君不是故意的。到時候讓珮君出面澄清,這事啊,也就了了?!?p>陸珮君聽著祖母這番和稀泥的話,心中冷笑,但面上卻是不顯,依舊保持著擔憂的神情。
她跟著點了點頭:“祖母說得對?!?p>連著吃了兩次虧,陸老夫人聽到她認可自己的話,不覺得高興反而提起了警惕。
這死丫頭又要說什么?
陸珮君慢悠悠道:“只是今日在場的,除了郡主和蘇家姑娘,還有永安王呢。兵部尚書還有御史大人的公子好像也都在場……孫女解釋了,他們也未必會信?!?p>這話瞬間讓陸老太傅的眉頭狠狠一跳。
御史!
那可是專司風聞奏事的言官。
若被他們抓住家宅不寧、縱容孫女行兇還試圖遮掩的把柄,再在朝堂上參他一本“治家不嚴”、“縱容親眷”、“德行有虧”,那可就糟糕了。
見他變了臉色,陸珮君抓住時機,對著他深深一拜。
“祖父明鑒!孫女并非要追究三妹過錯,只是擔心此事若處理不當,會被有心人利用,大做文章。屆時損害的,便是祖父的清譽和太傅府的根基了?!?p>她以退為進,直接將個人委屈上升到了家族利益和祖父的官聲前程。
陸老太傅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他浸淫官場多年,深知人言可畏,尤其是御史的筆桿子。
他寵愛小孫女不假,但這一切都必須建立在不能動搖他官位和家族聲譽的基礎(chǔ)上。
相比之下,小女兒家的那點爭執(zhí)頓時顯得無足輕重。
陸玥君是他的孫女,陸珮君亦是。
更何況這大半年來,陸玥君接連出了大錯,是該好好敲打敲打了。
他掃了一臉不服的陸玥君和還想求情的陸老夫人一眼,最終沉沉開口:“夠了!”
一聲呵斥,滿堂寂靜。
“玥君?!彼聪蜃约阂幌蛱蹛鄣男O女,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
“你行事莽撞,驚馬傷姐,事后不知悔改,還強詞奪理!罰你禁足祠堂一月,抄寫《陸氏家訓》一百遍?!?p>“每抄一遍,要附上自己的心得感悟,送給你二姐姐批閱?!?p>“父親!”蔣氏失聲驚呼,陸玥君更是瞬間臉色慘白。
抄一百遍?
還要寫心得體會,送給陸珮君批閱?
這和殺了她有什么區(qū)別?
她還如何造假?
陸珮君算什么東西,她憑什么來管她?
就算一天抄一遍,也得抄上三個月。
陸玥君氣得要吐血。
但母親和祖母都攔住她不許她開口,她只得恨恨地盯著陸珮君。
陸老太傅根本不看她們,轉(zhuǎn)而看向陸珮君,語氣緩和了些:“珮君受委屈了。等會兒祖父就讓人給你挑些養(yǎng)身子的東西送去。還有,你院中伺候的人既然不得力,便讓你母親……”
提到袁氏,他微不可察地皺眉。
他知道這個大兒媳婦是掌不了家的,于是又改口:“等會兒便把你身邊的人打發(fā)了去,祖父重新讓管家去牙行給你挑幾個得用的。你若有看中的,那便留下。你的月例,從此按雙份領(lǐng)。”
陸珮君心中了然,祖父雖然沒有懲戒偏心的祖母,但這已是祖父在當前情勢下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她立刻順從地跪下,恭敬謝恩:“謝祖父為珮君做主。”
從今往后,她手里有雙份月例,還有自己的人,至少她可以喘一口氣了。
有了自己的人,她才能和祖母斗。
季行舟看沒他什么事,便直接告辭了。
他走后,陸珮君再一次開口。
“祖父,孫女還有一事要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