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走到文昭帝身邊,輕輕拉住他的衣袖,讓他重新坐下。
“皇上息怒。先喝口茶,聽臣妾慢慢說?!?p>她親手為他重新斟了杯茶,語氣溫柔:“皇上,小石頭這孩子重情重義,您不是比誰都清楚么?”
“這孩子,看著頑劣沒心沒肺,可內(nèi)里卻最是赤誠執(zhí)著。他認定的東西,認定的人,那就是掏心掏肺地好。”
“您想想,他小時候為了護著那只受傷的紅嘴相思鳥,是不是寧愿自己挨罰也不肯交出來?如今,他對令嘉郡主,怕是比那更甚千百倍?!?p>文昭帝哼了一聲,臉色稍緩,顯然是想起了兒子幼時的倔強模樣。
崔皇后見狀,輕輕嘆了口氣,語氣里帶上了幾分顯而易見的心疼。
“他這不是胡鬧,也不是不在乎皇家顏面。他只是怕自己福薄,怕自己拗不過那所謂的命格,耽誤了人家姑娘一輩子啊?!?p>她伸出手,輕輕按在文昭帝的手背上,言辭愈發(fā)懇切。
“皇上,子肖其父,小石頭只是和您一樣至情至性、有擔當?!?p>文昭帝聽到她這話,不由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為了王妃和先帝爭執(zhí)的場景。
小石頭這執(zhí)拗勁兒,這寧肯自己擔著萬般風險也要為心上人謀一條生路的傻氣,不就是像極了當年的他么。
見他沒吭聲,崔皇后便知道他把自己說的話聽進去了,繼續(xù)說了下去。
“更何況,那密旨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若非真有萬一,永遠不會現(xiàn)于世人間。它只是一份安兩個孩子心的憑證罷了?!?p>“給了這份心安,讓小石頭能毫無掛礙、開開心心地去籌備婚事,去好好過日子,盼著長命百歲,兒孫滿堂,這難道不好嗎?”
文昭帝沉默了片刻,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他反手握住皇后的手,長長嘆了口氣,語氣復(fù)雜,卻再無怒意:“罷了罷了,你呀,真是把他慣得沒邊了,所以這臭小子才敢跟你提這樣的要求?!?p>這話聽起來像是責備,但語氣已經(jīng)軟化。
崔皇后知道,皇帝這是答應(yīng)了。
她莞爾一笑,順勢依偎到他懷里,嬌嗔道:“皇上這話說的。臣妾慣的,難道您就沒慣著?也不知是誰,當年聽說他落水,急得連靴子都穿反了……”
文昭帝被她說得老臉一熱,終是無奈地搖了搖頭,眼底卻已是一片溫和:“擬旨吧。就依那小混蛋的意思。只是切記,這事必須給朕爛在肚子里。”
“是,臣妾遵旨?!贝藁屎笮χ饝?yīng)了下來。
*
翌日清晨。
謝翊寧幾乎是踩著宮門開啟的時辰來的。
“母后?!闭埻臧埠螅渥酱藁屎笊磉叺囊巫由?,臉上堆起十足乖巧又討好的笑容。
“兒臣昨日送來的銀魚干,燉了湯味道可還鮮美?”
崔皇后慢條斯理地撥了撥茶盞,眼風都沒掃他一下,只淡淡“嗯”了一聲:“尚可。”
謝翊寧毫不氣餒,立刻又湊近了些,聲音放得更軟:“那筐鴨梨呢?母后嘗了嗎?是不是很甜?”
“嗯,甜?!贝藁屎笠琅f言簡意賅,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唇角似乎彎起一個極細微的弧度。
謝翊寧觀察著母后的神色,繼續(xù)道:“那蜜棗……”
“行了行了?!贝藁屎蠼K于放下茶盞,抬眸看向自家這個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兒子。
“繞了這么大圈子,真當母后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
謝翊寧被戳穿,也沒有尷尬,只是嘿嘿一笑,厚臉皮道:“母后英明,那昨日您答應(yīng)兒臣的事,是不是……”
“是,已經(jīng)辦妥了?!贝藁屎笠膊辉俣核?,朝身旁的云黛遞了個眼神。
云黛會意,躬身退下,片刻后便捧著一個紫檀木小匣子回來了。
崔皇后接過匣子,遞給了他:“你要的東西,就在這里面。”
謝翊寧接過,飛快打開,看到上邊圣旨清楚寫著:若永安王謝翊寧身故,其王妃棠氏,可自行婚配,任何人不得阻攔。
他頓時松了一口氣。
“多謝母后!多謝父皇!”他將這道密旨小心翼翼地收好,鄭重道謝。
崔皇后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母后只希望這密旨,一輩子不見天日,永遠沒有用上的那一日?!?p>謝翊寧知道母后的擔憂,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母后,只得嬉皮笑臉地轉(zhuǎn)移了話題,試圖將那沉甸甸的話題輕巧地掀過去。
“母后,那賜婚的旨意什么時候能下呀?”
崔皇后挑眉睨了他一眼:“哦?旨意?人家點頭答應(yīng)你了么?”
“答應(yīng)了答應(yīng)了!千真萬確!”謝翊寧連連點頭。
他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眉飛色舞道:“母后您想想,我是誰呀?我可是您親手教養(yǎng)出來的孩子。”
“這滿京城里論人品、論才學、論相貌、論身份……”
聽他吹到這,崔皇后忍不住橫了他一眼,想知道他到底臉皮有多厚,要怎么自吹自擂。
謝翊寧嘿嘿一笑:“當然是太子哥哥排第一。我嘛,其他不說,但論這眼光和癡心,我認第二,誰敢認第一?”
說到這兒,他話鋒極其自然且狗腿的一轉(zhuǎn),把功勞全數(shù)奉上。
“這歸根結(jié)底啊,都是母后您教得好!要不是您把我生得這么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又教導(dǎo)得如此知情識趣,人小姑娘能這么快就答應(yīng)嗎?”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她能那么快答應(yīng),全都是看在母后您的面子上!”
“所以這旨意,它必須得快快地下!這才能證明母后您眼光獨到,一下子就給兒子挑了這么好一媳婦兒,也給您自己找了個頂頂好的兒媳不是?”
崔皇后還以為他要自吹自擂,沒想到最后全夸到她這個當母后的頭上了。
她能說什么呢,她被哄得眉開眼笑,當然只能高高興興地準備賜婚了唄。
但她沒能高興多久,就聽到了謝翊寧說要把婚期放在后年花朝節(jié)前。
她眉頭一擰:“后年的花朝節(jié)?”
今年十二月小石頭就正式滿十九歲,婚期竟然要拖到后年,那不是得過了二十歲么?
她頓時感覺自己被兒子給坑了。
“把密旨還給本宮。”她板著臉看向謝翊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