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露面,府衙外黑壓壓的百姓群情激憤,唾沫與怒罵如同暴雨般砸來。
“我呸,你個喪盡天良的東西,斷人前程如殺人父母。你們柳家遲早要完?!?p>“青天大老爺,務(wù)必嚴(yán)懲柳承宗!還寒門學(xué)子公道!”
“柳家滾出青州!滾出青州!”
污言穢語,詛咒斥責(zé),鋪天蓋地。
柳承宗衣裳被推搡得有些凌亂,但先前臉上那些驚惶失措,此刻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挺直了腰背,下頜微抬,冷漠又輕蔑地看著那些百姓,仿佛他們罵的不是他。
邢天海高坐堂上,看著柳承宗這副油鹽不進(jìn),還帶著一絲挑釁的姿態(tài),再想到柳承岳那當(dāng)眾捅出的兩千兩,又是生氣又是焦慮。
他必須快刀斬亂麻!
再拖下去,還不知道柳承宗會鬧出什么岔子。
“啪!”
驚堂木被他拍得震天響,強行壓下堂外的喧嘩。
“肅靜!??!”
邢天海不再給柳承宗任何開口辯解的機會,直接拿起早已備好的卷宗,語速極快地宣讀起來:
“經(jīng)查,柳氏家主柳承宗,為一己私利,罔顧國法,指使其子柳文博,冒名頂替寒門學(xué)子棠風(fēng)陵錄科考資格,證據(jù)確鑿?!?p>“本官現(xiàn)判柳承宗革去功名,抄沒家產(chǎn),流放三千里。終身不得赦免。來人,將其即刻收押,待刑部核準(zhǔn)后執(zhí)行?!?p>這判決又快又狠,根本沒打算給柳承宗任何辯駁的余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聽完判決的柳承宗臉上竟沒有半分驚恐或憤怒。
他只是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被扯亂的衣襟袖口,平靜的開口:“邢大人這就判完了?”
邢天海被他看得心頭一悸,冷臉道:“鐵證如山!你還有何話說?”
柳承宗嘴角勾起一抹極其陰冷的弧度。
“不知大人是否真的想清楚了動我柳家的后果。”
他不等邢天?;卮穑灶欁缘乩^續(xù)說下去。
“流放三千里?呵呵。我告訴你,只要我前腳踏出青州,后腳柳家造船廠里那些真正掌握著核心手藝的老師傅們就會一個個追隨我而去。”
邢天海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柳承宗這分明是用老師傅們的命在威脅他。
柳承宗微微一頓,看著邢天海瞬間變得難看的臉色,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的快意。
“哦,忘了告訴大人。我三弟此刻想必已妥善安置了那些老師傅,也封存了所有圖紙和秘方筆記。”
“柳家倒了,不打緊。可大虞日后若還想造得出能抗風(fēng)浪、走得了遠(yuǎn)洋、載得起軍資的好船……怕是難了。”
“邢天海,你可想清楚了?斷了朝廷的造船根基,這責(zé)任你擔(dān)待得起嗎?”
“放肆!”邢天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驚堂木被他拍得震天響。
“你這混賬東西!竟敢當(dāng)堂威脅本官?”
柳承宗嘴角勾起一抹刺眼的笑。
他微微欠身,姿態(tài)恭敬:“大人息怒,您誤會了。在下豈敢威脅朝廷命官?我這是分明是好心提醒您啊?!?p>“畢竟,柳家倒了,這偌大的船廠癱瘓,上千工匠流離失所,耽誤了朝廷的造船大計。到時候龍顏震怒,追查下來……嘖嘖……”
聽著這赤裸裸地威脅,邢天海忍無可忍:“將這混賬給本官打入死牢,嚴(yán)加看管!沒有本官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視。”
說完他立刻宣布此案結(jié)束,匆匆離開公堂。
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他得趕緊找永安王討個主意才行。
邢天海跑到永安王暫住的宅院想要求見,卻被告知王爺不在。
“王爺去哪了?”邢天海一愣。
這么重要的時刻,王爺怎么能不在呢。
真是急死他了。
“王爺已經(jīng)帶人去了柳家船廠。”門口的護(hù)衛(wèi)回答道。
“柳家船廠?”聽到這話,邢天海兩眼一黑。
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柳家船廠有多少人,邢天海再清楚不過了。
他們常年豢養(yǎng)著精壯的護(hù)院和兇悍的監(jiān)工,不下兩百人。
再加上經(jīng)驗老道的大工匠約有兩三百人。
他們手下還有帶著的學(xué)徒、幫工等青壯勞力,至少也有五六百人。
更別提還有那些負(fù)責(zé)搬運木料,清理場地的苦力,再加上打雜的人,七七八八算下來,整個柳家船廠至少有一千二百多號人。
據(jù)他所知,永安王這回也就帶了二百個護(hù)衛(wèi)。
哪怕加上隱麟衛(wèi)的十幾個人還有府衙里的一百來號人,哪里能拿得下柳家船廠啊。
“來人,備轎……不,備馬,本官要去柳家船廠?!毙咸旌;鸺被鹆堑仳T馬趕去了柳家船廠。
沒想到,到了柳家船廠的大門,門前的景象讓他目瞪口呆。
永安王身后跟著密密麻麻的人,一眼望去,幾乎看不到盡頭。
邢天海徹底傻眼了,嘴巴張大得幾乎能塞進(jìn)一個雞蛋。
“我的個老天爺啊,王爺這是從哪兒變出來的天兵天將?”他喃喃自語。
站在哨塔上試圖和永安王談判的柳承德神色凝重。
永安王帶來的人將船廠門前偌大的空地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眼望去,如烏云壓境,根本看不到盡頭。
大哥二哥都不在,就靠他一個人,真的能攔住永安王嗎?
謝翊寧沒有搭理高高站著的柳承德,只是給了鳴珂一個眼神。
鳴珂當(dāng)即抬手,揮舞旗幟,帶著上千的將士們異口同聲吶喊起來。
“船廠里的所有人,你們聽好了!”
“王爺知道你們大多是憑手藝吃飯的良善百姓?!?p>“如今,柳承宗、柳承岳罪孽深重,朝廷依法拿辦,只誅首惡!”
“你們難道要跟著柳家一條道走到黑,對抗王法,落個聚眾謀反、株連九族的下場嗎?”
“想想你們的妻兒老?。 ?p>“想想你們的手藝活路!”
“放下器械,打開廠門,王爺保你們平安無事!朝廷還要靠你們的手藝造船?!?p>上千人的聲音凝聚在一塊,威力十分駭人。
船廠里的所有人聽得清清楚楚。
不少膽大的工匠和苦力被鼓動,悄悄摸到了緊閉的大門附近,甚至有人開始試圖搬動那沉重的門閂。
“反了!你們要反了不成?”柳承德看到墻內(nèi)的騷動,又驚又怒。
見無法呵退他們,他冷著臉沖底下的護(hù)衛(wèi)們下令:“給我殺!靠近大門者,格殺勿論!”
“遵命!”
護(hù)衛(wèi)頭子毫不猶豫拔刀劈向擠在最前面的兩個苦力。
滾燙的鮮血如同兩道噴泉,猛地從被斬開的脖頸處飆出,濺了周圍人滿頭滿臉。
“啊——!”
“殺人啦!”
“別擠!別踩我!”
剛才還群情激奮試圖推門的人,尖叫著、哭喊著、互相推搡,拼命向后擁擠退去。
靠近大門的那一片區(qū)域瞬間清空。
所有人都被這毫不留情、當(dāng)眾斬首的狠辣手段徹底震懾住了。
柳承德這才滿意地看向了謝翊寧。
他朗聲道:“永安王,實話告訴你吧。知道柳家造船秘法關(guān)竅的大匠和老師傅,都已經(jīng)被我下了秘制的毒藥?!?p>一句話引起了船廠里眾人的騷動,那些先前被迫服下藥物的工匠臉上早已沒了血色。
但柳承德不在乎,他怒吼出聲:“你若不放過柳家,不放過我大哥、二哥。執(zhí)意要趕盡殺絕……”
“那我就讓那些知道柳家造船秘密的人,全都陪葬,讓柳家百年秘術(shù)就此斷絕!你也休想得到半點好處!”
謝翊寧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好歹毒的做法,竟然用無辜百姓的性命來威脅他。
就在這時,一個嘲諷的聲音伴隨著馬蹄聲從后方傳來。
“柳承德,你在做什么夢?”
謝翊寧猛地循聲回頭。
人群如同潮水般向兩側(cè)分開,少女逆著陽光策馬疾馳而來。
快到跟前時,謝翊寧看清了馬背上的人。
是小恩人!
只見晏逐星一手控韁,另一只手高高舉起一本厚厚的冊子。
她沖謝翊寧挑眉一笑,而后又看向了哨塔上的柳承德,朗聲道:“柳家百年秘術(shù),你說的是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