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晏逐星二人上了馬車就要離開。
徐有福心里一團亂麻。
時隔那么多年,他還是頭一回在外人口中聽到“棠家村”三個字。
這兩位貴人要去棠家村做什么?
是為了調查當年屠村的真相,還是去……
斬草除根?
無數混亂而可怕的念頭纏緊了他的心臟,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腦中亂成了一鍋沸騰的熱粥,無數疑問和猜測翻滾不息。
他到底該不該告訴他們真相?
眼見車夫已經攥緊了韁繩要離開,徐有福渾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回想著先前晏逐星一刀割斷張春回舌頭的場景,他心底燃起了一抹微弱的希望。
他決定賭一把。
徐有福撲向馬車,張開雙手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駕車的停云被嚇了一跳,趕忙收起了韁繩。
徐有福著急地比劃起來,口中發(fā)出了小聲的“呃——啊——”的聲音。
停云有些疑惑地看著他:“你是有什么話要對我家公子說么?”
徐有福連連點頭。
徐秀秀剛把娘親攙扶回房間,出來就看到這一幕。
她差點沒嚇瘋。
大哥這是在做什么,這些貴人可不是他們能得罪得起的。
她一把將徐有福扯到了身后:“大哥,你在做什么,不要耽誤貴人的時間。”
徐有福飛快地比劃了起來:“我有事要告訴他們,很重要?!?/p>
這時,晏逐星和謝翊寧也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見到他們,徐有福推了一下妹妹,目帶懇求,求她幫他把想說的話轉達出來。
徐秀秀不知道大哥想說什么,但她還是照做了:“我大哥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們。”
一旁的徐有福連連點頭。
“你想說什么?”晏逐星有些好奇。
徐秀秀看著兄長比劃的手勢,替他發(fā)聲:“十二年前,青州,村子,死、死了很多人……”
說到最后,徐秀秀嚇得臉色一變。
晏逐星和謝翊寧的表情都變得嚴肅了起來,兩人異口同聲道:“你是棠家村的人?”
徐有福含淚點了點頭。
晏逐星和謝翊寧對視一眼,萬萬沒想到只是發(fā)了善心來把那八兩銀子送給被騙的徐家人,竟然找到了當年的幸存者。
“當初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晏逐星迫不及待地追問。
怕他不相信,晏逐星又補充道:“我也是棠家村的孩子,我想查清楚當年的真相,替棠家村的村民報仇?!?/p>
聽到她這話,徐有福激動不已,他比劃的動作也更加快了。
徐秀秀還愣在原地,徐有福輕輕推了她一把,她這才回過神來。
她看向晏逐星:“我大哥問你,你叫什么名字,你家里人是誰?”
“我叫棠云婋。我爹是棠家村的夫子棠風陵,我娘力氣很大,是獵戶。我有兩個哥哥,他們是雙生子。一個叫棠云麒,一個叫棠云麟?!?/p>
晏逐星每說一句話,徐有福的眼睛就亮一分。
他激動地想要上前抱住晏逐星,但聽到最后,又露出了一絲疑惑的表情。
隨后他仔細打量了一下晏逐星,愣了一會兒,他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再一次比劃了起來。
徐秀秀在一旁盡職盡責地翻譯著大哥的話。
“我大哥說,是你啊,小虎妞?!?/p>
晏逐星:“……”
謝翊寧一怔,隨后抿著唇死死不讓自己笑出聲。
這是什么稱呼啊哈哈哈。
徐秀秀好奇地盯著晏逐星,原來面前的大哥哥其實是大姐姐呀。
她繼續(xù)道:“大哥說他記得棠夫子,還有你的兩個哥哥。因為你的兩個哥哥總是抱著你去他們面前炫耀?!?/p>
“棠夫子給你取名叫婋婋,你的兩個哥哥每見到一個人就要教人家你的名字怎么寫,是什么意思?!?/p>
“大家記來記去,只記得叫小什么,意思是老虎的叫聲。再加上你小時候哭的聲音特別大,大家伙說老虎來了也會被你哭跑。所以叫你小虎妞?!?/p>
晏逐星:“……”
死去的記憶突然復活并且開始攻擊她。
在永安王面前被人叫小虎妞。
嘶……
這感覺真的好羞恥。
“我相信你是棠家村的人了。”晏逐星飛快打斷了徐秀秀的話,轉移了話題,看向徐有福。
“那天晚上你是怎么活下來的?發(fā)生了什么你還記得嗎?”
徐有福點了點頭。
怎么會不記得呢,那個夜晚,他一輩子都不敢忘。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黯淡了幾分,比劃的動作慢了下來,帶上了一絲沉重。
在他的比劃和徐秀秀的翻譯下,眾人終于知道了十二年前棠家村屠村的經過。
徐有福本名棠奇。
他的嗓子是小時候生病壞掉了,他娘很自責,死了。
他爹就娶了一個后娘。
后娘帶了自己的孩子過來,又給他爹生了一個兒子。
他爹對他的關心就越來越少了。
屠村慘案發(fā)生的那天,后娘罵了他一頓,還不給他飯吃,他氣得離家出走,去了親娘的墳前哭了好久。
他在親娘墳前哭到了天黑,阿爹都沒來找他。
往常過年過節(jié),阿爹好歹會來墳頭轉一圈,那天是上元節(jié)??!
白日不來,夜里總該想起來了吧?
他憋著一口氣,想跟阿爹死磕到底。
他在墳頭枯坐著,天徹底黑了,肚子餓得咕咕直叫,月亮都爬上樹梢老高了,阿爹還是沒來。
他終于意識到,阿爹真的不要阿娘了,現(xiàn)在連他也不要了。
他當即決定回家去,找阿爹當面問清楚!
可當他揉著哭腫的眼睛,跌跌撞撞快走到村口那片林子時,他猛地僵住了。
月光慘白地照著,往日熟悉的村子此刻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十幾個穿著黑衣服的人,帶著黑色的面罩,把村子里的人,無論男女老少,全都從屋里頭揪了出來,像趕牲口似的集中押到了村子中央的空地上。
他們把人排成幾排,一個一個地問著什么。
那場景,像是在審犯人。
隔得太遠了,徐有福根本聽不清一個字。
然后,他就看到了畢生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