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停云:“把季行舟叫來,別讓他死了?!?/p>
雖然這張春回死不足惜,但如今有外人看著呢,張春回不能就這么死在小恩人手里。
傳出去,不好聽。
聽到他這話,晏逐星握著匕首的手指微微一緊,方才那股凌厲的殺意瞬間消散,只余下一絲難以言喻的懊惱。
她怎會如此不謹(jǐn)慎?
竟當(dāng)著外人的面做了這樣的事情。
都是這些日子跟著永安王久了,行事竟也變得這般肆無忌憚。
他在她身后,像一張無形又無所不能的網(wǎng),無論她捅出什么簍子,總能被他輕描淡寫地兜住、抹平。
殺人也好,一時興起惹了麻煩也罷,謝翊寧總是安慰她沒關(guān)系,夸贊她做得好,然后替她把事情后續(xù)料理干凈。
這近乎縱容的偏袒回護(hù)像溫水煮蛙,讓她不知不覺就卸下了重生以來的謹(jǐn)慎和顧忌。
這習(xí)慣……
不好,很不好。
晏逐星在心里狠狠告誡自己。
不能繼續(xù)這樣下去了。
若有朝一日,謝翊寧不在她身邊,失去了警惕心的她,一定會很慘。
她攥緊了拳頭,懊惱地等著停云把人帶來。
季行舟乃是季太醫(yī)的孫兒,從小跟著他學(xué)醫(yī),這一回謝翊寧出京,原本要帶著季太醫(yī),但季太醫(yī)說自己老胳膊老腿走不動,便將自己的孫兒推了出來。
季行舟揉著惺忪睡眼,還沒完全清醒。
睜眼就看到了血葫蘆似的人影,還有地上的半截舌頭……
看清眼前的場景,他倒吸一口涼氣,眼睛瞪得溜圓,睡意徹底飛到了九霄云外。
就剩下半口氣?
舌頭還沒了?
搞什么,跟著王爺出門醫(yī)治的第一個病人就這么高難度。
現(xiàn)在調(diào)頭回京換祖父來救命還來得及嗎?
他瞥了一眼謝翊寧,看見他眼里的不容置喙,于是咬著牙硬著頭皮蹲到了張春回面前。
他一邊伸手去探張春回的頸脈一邊念念有詞:“不肖子孫季行舟在此,列祖列宗保佑啊,剛出門就這么大陣仗,可別讓我失手了,不然丟的可是咱們老季家的臉面……”
折騰了一通,季行舟后背的汗把里衣都給浸透了。
他再次顫抖著手去探張春回的脈搏。
那脈搏極其微弱,像游絲一樣,若有若無地貼在指尖,但終究還在跳。
季行舟長長舒了一口氣,整個人都快虛脫了。
“七公子,屬下幸不辱命,這家伙的命算是暫時保住了?!彼麤_謝翊寧拱了拱手。
謝翊寧:“暫時?”
季行舟湊到他身旁小聲道:“您不是馬上要把人扔牢里去了么,撐過那段時間,沒問題?!?/p>
“皇……夫人給咱們帶的藥,都是上等的好藥,用在他身上,浪費(fèi)了。”
聽到季行舟這么說,謝翊寧覺得頗有道理。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同意他這說法。
徐家兄妹一見季行舟竟能從閻王爺手里把張春回那口氣硬拽回來,如同看到了救星。
徐秀秀快步跑到季行舟面前跪下:“神醫(yī)!求求您,給我娘看看吧!”
剛剛還沉浸在救回張春回那點(diǎn)虛脫感里,后背的冷汗都沒干,冷不丁被徐秀秀這么一跪,季行舟嚇了一跳。
他趕緊往旁邊跳開半步,手足無措地看向謝翊寧。
王爺沒發(fā)話,他這是救還是不救?。?/p>
“替他們看看吧?!敝x翊寧開口了。
有了他的準(zhǔn)話,季行舟走到被兒女?dāng)v扶著靠坐著的高氏面前,放軟了聲音:“嬸子,您別怕,我給您瞧瞧?!?/p>
說著,他伸出手指,搭在高氏瘦骨嶙峋的手腕上,而后又翻了翻她的眼皮,查看了舌苔,心中漸漸有了譜。
片刻后,季行舟收回手,對著三雙充滿期盼的眼睛,斟酌著開口,語氣比剛才輕松了些:“這位嬸子性命暫時無礙?!?/p>
他這句話給焦急的徐家兄妹吃了顆定心丸。
“那我娘這是……”徐順?biāo)泵ψ穯枴?/p>
季行舟示意他們別太緊張:“她的病根不在肺腑惡疾,而在長久積累的內(nèi)耗與憂思?!?/p>
“她身子底子太虧,積年的勞累壓著,再加上家中遭了這樣的變故,債臺高筑,又痛失親人,胸口那股氣一直郁結(jié)不散,壓得太沉了。悲傷過度,憂慮過甚,才是拖垮她的主因。”
季行舟看了一眼破爛的屋子和神情哀戚的兄妹,心中嘆息。
他從藥箱里取出紙筆,一邊寫方子一邊繼續(xù)道:“我給你們開個方子。藥不貴,就是些調(diào)養(yǎng)的藥。但最要緊的不是藥,是讓她安心,讓她靜養(yǎng)。不能再讓她操心勞神、擔(dān)驚受怕了。否則就算是靈丹妙藥也沒用?!?/p>
聽到這話,徐秀秀瞪了大哥一眼,先前的哭腔已經(jīng)變成了怒喝:
“大哥,你聽到神醫(yī)說的話了么,不能讓阿娘擔(dān)驚受怕。你若還去那搏命窟,就是想阿娘活活替你擔(dān)心死?!?/p>
徐有福露出了驚駭?shù)哪抗猓瑢χ茸约盒『脦讱q的妹妹連連點(diǎn)頭,而后又搖頭比劃。
見他答應(yīng)不去了,徐秀秀這才松了一口氣。
“多謝神醫(yī),多謝神醫(yī)!”徐順?biāo)托煨阈氵B連對他道謝。
季行舟聽著這話,心底大大的滿足。
你別說,跟著王爺出來一趟還是很有收獲的。
在京城,哪里能聽到人家喊他神醫(yī),都喊他季太醫(yī)的孫子。
瞧瞧,這就是差別。
徐家的事暫告一段落,謝翊寧一行人也準(zhǔn)備啟程離開。
臨上馬車前,謝翊寧與晏逐星的目光在空中一碰,幾乎是同時開口:
“搏命窟,看看去?”
“要不要去搏命窟看看?”
那搏命窟,他們必定要去會一會。
這臨清城里的權(quán)貴們,竟是如此肆無忌憚。
連京城都不會擺在明面上的如此赤裸的食人場,他們也敢堂而皇之地開張設(shè)局,把人命當(dāng)作斗獸的兒戲。
這等歪風(fēng)邪氣,必須遏制。
見他們想到一起去了,謝翊寧臉上露出了笑意。
不愧是他們倆,就是有默契!
謝翊寧點(diǎn)點(diǎn)頭:“好,咱們就去搏命窟。”
他頓了頓,有些遲疑:“不過這樣的話……棠家村那邊恐怕就要耽誤點(diǎn)時間了?!?/p>
“棠家村的事也不急于這一時,咱們還是先去搏命窟吧。”晏逐星接話。
那么多年過去了,去了棠家村恐怕也找不到多少線索。
就先讓隱麟衛(wèi)的人在那邊查一查吧。
聽到“棠家村”三個字,門口的徐有福頓時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