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巫袍在風中獵獵作響,臉上的圖騰被祭壇的火光映得忽明忽暗。
“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
蒼老的巫祝率先開口,歌聲古老而詭異,帶著楚地特有的婉轉與悲涼。
“疏緩節(jié)兮安歌,陳竽瑟兮浩倡……”
中年巫祝們跟著唱和,竽瑟之聲從祭壇深處傳來,與歌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浩蕩的音浪,直沖云霄。
他們以歌舞獻祭,以咒語溝通東皇太一,將所有的怨毒與執(zhí)念,都注入那道跨越千里的詛咒之中。
望岳驛的昌平君忽然停止了慘叫。
他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力量從遠方涌來,順著血脈匯入背后的血印。
那血印越來越燙,仿佛要燒穿他的皮肉。
他垂落的身軀竟緩緩挺直,盡管渾身是血,卻透著一股詭異的力量。
他猛地抬頭,望著天空狂笑起來,聲音凄厲而猖狂,“嬴政!還有血屠!你完了!你們都完了!”
話音未落,原本晴空萬里的天空驟然變色。
只見西邊的烏云像被巨手攪動,瘋狂地向望岳驛上空聚集,不過片刻功夫,便遮天蔽日。
低低的烏云壓在頭頂,黑得像潑了墨,邊緣處卻泛著詭異的暗紅,仿佛有一條巨龍蟄伏在云層里,正緩緩睜開眼睛。
風聲突然變得尖利,卷著地上的塵土和血腥氣,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像是無數(shù)冤魂在哭泣。
驛館前的將士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天象驚得變了臉色,下意識地握緊了兵器,望著那片壓抑的烏云,心頭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嬴政抬頭望著天空,眉頭皺得更緊,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這妖異的天象,難道真和昌平君的詛咒有關?
趙誠立于望岳驛前的空地上,抬眸望向蒼穹,眸中因周天星斗納真訣運轉而泛起淡淡的金輝。
那遮蔽天日的烏云在他眼中并非尋常氣象,而是一團翻滾不休的墨色霧氣,霧氣深處隱約可見無數(shù)細碎的灰影。
那是一種從冥冥中匯聚而來的厄運之力,正以囚車中的昌平君為核心,絲絲縷縷地纏繞、凝聚,散發(fā)出令人心悸的陰冷。
“這便是太一巫術?”
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擎天大戟的云紋戟桿,細望蒼穹,“竟能聚眾巫之力,引戰(zhàn)場亡者怨毒為刃,引冥冥之力為咒,手筆不小?!?p>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厄運之力的源頭不止昌平君一人。
從邯鄲城的楚系舊部,到更遙遠的陳郡方向。
不論故韓故趙,無數(shù)道微弱卻執(zhí)著的念力正跨越山川,匯入這片烏云,讓那墨色愈發(fā)濃重,仿佛要將整個望岳驛都拖入幽淵。
“試試真元能否破之?!?p>心念微動,趙誠體內周天星斗納真訣驟然提速。
三百六十五處大竅同時亮起,如夜空中的星辰般流轉呼應,磅礴的真元順著經脈奔涌,最終匯聚于雙臂。
他猛地掄起大戟,鐵戟劃破空氣的銳嘯幾乎蓋過風聲,一道凝練如實質的罡風自戟尖迸發(fā),直沖蒼穹!
“嗤啦——!”
罡風如天神揮劍,竟硬生生將那遮天蔽日的烏云劈出一道狹長的縫隙。
縫隙中,金燦燦的天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落在望岳驛的青石板上,映得滿地都泛起奇異的亮色。
光影斑駁,華綾萬道。
被罡風掃過的區(qū)域,那些翻滾的灰影瞬間潰散,空氣中的陰冷之氣也淡了幾分。
“嘶!”
周圍的將士們倒吸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有人手中的長戟“哐當”落地,瞪圓了眼睛望著那道天光。
有人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更有血衣軍的銳士按捺不住,低聲喝彩:“將軍神威!”
“一戟裂云……這、這簡直是神仙手段!”
一名郎官喃喃自語,手按在腰間的佩劍上,指節(jié)因激動而發(fā)白,“怪不得能八日破韓、三日下邯鄲,這般武力,怕是真能一力抵天威!”
“有將軍在,區(qū)區(qū)妖術何足懼哉!”
隊列中響起此起彼伏的附和聲,方才因烏云壓頂而生的壓抑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振奮。
廊下的嬴政亦是瞳孔微縮,望著趙誠那道如山岳般挺拔的背影,心中掀起驚濤。
他早知趙誠勇冠三軍,甚至能夠徒手接天雷,躍空退仙師。
卻從未親眼看過,更難以想象其武力竟能臻至如此境界。
那可是烏云,不管是妖術還是其他,都是天象。
竟被他一戟劈開,這已非“人力”二字能概括。
此刻,趙誠的暗紅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擋在嬴政身前,仿佛將那漫天厄運都隔絕在外。
嬴政忽然覺得,自親政以來便時刻緊繃的心弦,竟在此刻悄然松了幾分。
他這一生,習慣了獨自面對朝堂詭譎、六國環(huán)伺,從未有過“靠山”可言,可望著那道能劈開烏云的背影,一種陌生的安全感竟悄然漫上心頭。
“趙將軍……當真神勇無當。”
他低聲道,語氣中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嘆服。
囚車中的昌平君卻被這一幕驚得渾身劇顫,忘了念咒,忘了疼痛。
他望著那道從天而降的天光,又看看趙誠手中那桿染血的大戟,眼底的瘋狂漸漸被驚疑取代。
怎么可能?
這血咒是以他心頭血為引,以魂魄為錨,更借了陳郡所有楚巫的愿力,才勉強引動土伯的注視,怎么會被一戟劈開?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背后的血印,那咒印還在發(fā)燙,卻似被罡風驚得微微凝滯。
難道……這血咒根本傷不了嬴政?
連帶著,連他自己這點最后的掙扎,都成了笑話?
可這份驚疑并未持續(xù)太久。
不過數(shù)息功夫,那被劈開的烏云便如活物般蠕動起來,兩側的墨色迅速向中間合攏,不過片刻便將那道縫隙徹底彌合。
更可怖的是,遠方匯聚而來的念力仿佛被這一戟激怒,流速陡然加快,烏云中翻涌的灰影愈發(fā)密集,連天光都被徹底吞噬。
望岳驛瞬間暗如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