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川只感覺手中這兩頁薄薄的紙張重愈萬鈞,指尖微微發(fā)顫,心中更是格外沉重。
如果說,首次面圣,在養(yǎng)心殿中,皇帝說出內(nèi)情時,凌川心中還存有幾分疑慮,那么,在親眼看到岳父蘇定方留下的這封絕筆信后,二人心中最后那一絲疑慮也隨之煙消云散。
凌川雖沒見過蘇定方的字,但蘇璃是絕不會認(rèn)錯的,那字里行間透露出的決絕與悲壯,宛如一把尖刀刺在胸口。
蘇璃早已淚流滿面,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衣襟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她纖細(xì)的手指緊緊攥著衣角,各種情緒如潮水般涌上心頭,讓她心亂如麻,既為父親的忠烈而驕傲,又為家人的遭遇而心痛。
安國公長嘆一聲,聲音中帶著歲月沉淀的滄桑:“”你父親不惜用身家性命來為天下百姓博一線生機(jī),實(shí)在是可敬可佩,只是委屈了你們兄妹二人!”
老人目光中滿是憐惜,繼續(xù)說道:“他以身入局,看似自廢武功,實(shí)則卻是在千瘡百孔的棋盤上殺出一線生機(jī),這一年多來,陛下一邊示敵以弱、一邊誘敵深入,同時也在暗中謀劃,眼下,這盤棋已然到了收官階段!”
他轉(zhuǎn)過身,目光如炬:“此前,老夫一直在琢磨,勝負(fù)手在何處。直到昨晚,陛下扣押大和使團(tuán),我才終于找到答案!”他的目光直視凌川,“這決定勝負(fù)的一子將會落在東疆,而你,便是這盤棋的勝負(fù)手!”
緊接著,他再次從書架上取出一封厚厚的文牒,鄭重地交到凌川手中:“你要的東西,老夫早就準(zhǔn)備好了!所有情報都在這里面!”
老人陷入回憶,聲音低沉:“老夫收有五位義子,皆是戰(zhàn)死同袍托孤于我的遺子,與我兒子張翰霆合稱‘東疆六蛟’,只可惜,十年前那一戰(zhàn),韓鯨濤、季千帆與我兒子張翰霆一起戰(zhàn)死東海!剩下的畢潮生、廖滄橫、衛(wèi)瀾三人,如今依舊在東疆水師擔(dān)任將領(lǐng)。”
“原本,當(dāng)年心灰意冷解甲歸田之后,便沒再關(guān)心朝堂乃至東疆局勢,可蘇定方的舉動讓我心生觸動,決定還是將東海水師掌握在手中。盡管林遠(yuǎn)圖接管水師之后,便陸續(xù)換掉了老夫留下的心腹,但那畢竟是我傾盡一生打造的班底。老夫若不想放手,又豈是他能輕易撼動的?”
他翻開文牒,枯瘦的手指緩緩劃過紙頁:“東疆水師的兵力分布、領(lǐng)兵將領(lǐng),以及其作戰(zhàn)風(fēng)格,這里面都有詳細(xì)記錄。此外,對于大和水軍乃至周邊的百濟(jì)、新羅、高麗等一眾小國的情報,也有詳細(xì)記載。老夫會提前傳信,到時候,他們會盡力配合你!”
凌川聞言,頓時心生感動,連忙起身抱拳,深深一揖:“老將軍雪中送炭,晚輩感激不盡!”
“哈哈哈哈......”安國公捻須笑道,笑聲中帶著幾分豪邁,“老夫也是不想看到蘇定方的心血功虧一簣,同樣,也想看一看,你這個年輕人能否扭轉(zhuǎn)乾坤,為大周王朝續(xù)命!”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人還沒到,便聽到一道洪亮的聲音傳來:“爺爺,聽說璃姐姐來了,人呢?”
緊接著,一名身形魁梧、虎頭虎腦的少年出現(xiàn)在門口。
他約莫十五六歲年紀(jì),卻已長得比尋常成年人還要高大,肩寬背闊,一身勁裝勾勒出結(jié)實(shí)的肌肉線條,濃眉大眼間透著少年人特有的朝氣,但眼神中又帶著將門子弟特有的銳利。
“冒冒失失的成何體統(tǒng)?”老將軍瞪了他一眼,呵斥道,但眼神中卻難掩慈愛。
“小破虜!”蘇璃見到來人,連忙拭去眼淚,臉上露出久違的笑意。
“璃姐姐,聽說你回神都了,本想去看你,可爺爺不讓!”少年心直口快,話音剛落便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捂住嘴巴,偷偷瞥了爺爺一眼。
蘇璃會心一笑,柔聲道:“我這不是來看你了嗎?一年不見,都長這么高了,還這么壯實(shí)!”她上下打量著少年,眼中滿是姐姐對弟弟的關(guān)愛。
安國公不讓他去看蘇璃,自然是有他的考慮,這一點(diǎn),無論是蘇璃還是凌川都不會見怪。
“璃姐姐,這就是姐夫吧?”虎頭虎腦的張破虜走到凌川面前,目光中帶著幾分好奇與審視,像是在掂量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姐夫是否配得上自己的璃姐姐。
“在下正是凌川!”凌川面帶笑意,拱手道,“果真是將門虎子,英氣勃發(fā)。老將軍后繼有人啊!”
張破虜雖然年紀(jì)尚輕,但站在那里自有一股不凡氣勢,若是放在戰(zhàn)場上磨礪一番,假以時日,必能成為一員縱橫沙場的猛將。
安國公笑道:“凌將軍若是覺得這小子還行,回頭你就把他帶去邊疆錘煉一番,省得他一天到晚在神都里無所事事,磨皮擦癢的!”
張破虜聞言,頓時眼前一亮,激動地抓住爺爺?shù)囊滦洌骸盃敔敚@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
安國公故意板起臉,說道:“你別高興得太早,人家凌將軍還沒答應(yīng)呢!”
凌川則是眉頭微微一皺,正色道:“老將軍,破虜可是張家的獨(dú)苗,您把他交給我?guī)蠎?zhàn)場......”
不等凌川說完,安國公直接擺手打斷了他的話,聲音陡然提高:“他蘇定方能舍得一身剮,敢以全家性命為注,我張泊遠(yuǎn)難不成就那點(diǎn)格局?”
老人挺直了佝僂的脊背,仿佛又回到了當(dāng)年統(tǒng)率千軍萬馬的歲月:“張家雖不及蘇家那般世代忠烈,但也是將門出身,若是怕斷絕香火,連子孫后代都不敢送上戰(zhàn)場,那與絕后有什么區(qū)別?”
這番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饒是凌川也不由得心生敬佩,這才是真正的將門風(fēng)骨,為了家國天下,可以犧牲一切。
緊接著,安國公將目光轉(zhuǎn)向自己的孫子,神色嚴(yán)肅:“以前之所以不讓你去邊疆,是因為你太年輕,行事魯莽,怕你惹禍。這次你得保證,一切聽從凌將軍的命令,切不可任性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