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航亦留下十?dāng)?shù)名精干廷尉協(xié)助,當(dāng)然也暗含監(jiān)察之意。
諸事暫定,凌川不再停留,叫上蒼蠅與聶星寒,翻身上馬,便要折返云州城。
紀(jì)天祿的斥候精銳,肩負(fù)更隱秘的要務(wù),已于前一日悄然離去。
云州這盤死局,凌川已悍然落下第一子,接下來,便是看那些盤踞各處的門閥豪強(qiáng),如何接招了。
三騎剛踏出李家那座依舊巍峨?yún)s了無生氣的大門,便被一人擋住去路。
只見一名漢子直挺挺跪在塵埃中,雙手染滿暗紅,粘稠的血跡已近干涸。凌川目光一凝,一眼認(rèn)出是蘄春縣前任校尉朱桓。
“將軍!”朱桓聲音嘶啞,頭顱重重磕在地上,濺起微塵,“罪人朱桓……前來領(lǐng)死!”
當(dāng)日在蘄春縣衙,他求凌川暫留幾日性命,只為親眼見證李家傾覆。
凌川允了,可李家覆滅后,朱桓卻失了蹤跡,連凌川也疑他趁亂逃走。
不曾想,他竟真的踐約而來。
“手上的血,是誰的?”凌川勒住馬韁,居高臨下,聲音聽不出波瀾。
“是那賤婦!”朱桓猛地抬頭,眼中是噬人的赤紅與絕望,“屬下親手了結(jié)了她!”
“孩子呢?”凌川的聲音沉了下去。
“他……本就不該來這世上!”朱桓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死了……死了也好!”
“你殺的?”
朱桓緩緩搖頭,沾血的拳頭死死攥緊:“那賤人得知李家事敗,竟先一步掐死了孩子想逃!被我堵在了門口……”
凌川深吸了一口氣,對于這個命運(yùn)凄慘的憨厚漢子,凌川的內(nèi)心充滿了同情,但,這并不能成為他脫罪的理由。
無論他是出于本心,還是受人指使或脅迫,他終究是做了惡事,若按律量刑,朱桓已經(jīng)人頭落地。
從某種角度來說,朱桓也是受害者之一,也正是因?yàn)槿绱?,凌川才動了惻隱之心。
“自己去漠北死字營,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自己的造化!”
如果說,當(dāng)初在土堡留下郭肅,是為了給后面扳倒章績留一張底牌的的話,那么現(xiàn)在給朱桓一線生機(jī),則是單純的出于同情。
朱桓眼眸中閃過一抹詫異,他沒想到凌川竟然沒殺他,可他不知道的是,如果是他親手殺了那孩子,凌川必將他就地正法。
“叩謝將軍不殺之恩!”朱桓對著凌川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直到凌川三騎遠(yuǎn)去,朱桓才起身走向拴在遠(yuǎn)處的戰(zhàn)馬,朝漠北大營而去。
馬背上,他回望那座巍峨的李家莊園,百感交集。
這座百年莊園見證了李家的崛起與輝煌,也目睹了它的罪惡與覆滅。如今莊園依舊在,卻再無一個李家人。
對凌川而言,此行還算順利,不僅將蘄陽山兩處鐵礦拿到手,更將李家連根拔起;但他清楚,真正的博弈才剛剛開始。
返回將軍府已是下午,親兵告知,蘇璃帶翠花去酒坊和紡織坊查看工程了,凌川未作停留,徑直前往刺史府。
聞訊趕來的楊恪苦笑道:“本以為將軍還要再準(zhǔn)備些時日,不想如此雷厲風(fēng)行?!?p>凌川淡笑:“時間不等人。既然已經(jīng)動手,楊大人這邊也需加緊準(zhǔn)備了。”
楊恪點(diǎn)頭:“今日已收到好幾封拜帖了!”顯然,凌川的敲山震虎已見成效,地方門閥開始坐立不安,這也正是他們想要的結(jié)果。
“我已派人盯緊各家世族,相關(guān)情報會直接呈送大人。以半月為限,屆時將云州境內(nèi)的門閥望族一舉掃清!”凌川手指輕叩桌面。
楊恪目光微凝:“方大人那邊是何態(tài)度?”
“方大人是聰明人,懂得取舍!”凌川笑意不減。
楊恪暗自松了口氣,他最大的阻力來自別駕方既白,只要方既白選擇站在這邊,那推動起來將事半功倍。
凌川起身告辭,臨行前似想起什么:“對了大人,記得讓人把刺史府庫房收拾出來。近兩日,李家那邊的銀錢和糧食就會運(yùn)到,后續(xù)還有不少,大人需早作準(zhǔn)備!”
楊恪失笑:“難怪這些豪族如此瘋狂,這般暴發(fā)戶的滋味確實(shí)誘人!”
此后數(shù)日,凌川深居將軍府閉門不出。
他料定此時必有多人求見,與楊恪早有約定,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眾人見不到他,自然只能去找楊恪。
楊恪也非來者不拒,此前他已擬好名單,誰可拉攏、誰該分化、誰必打壓,皆心中有數(shù)。
凌川雖足不出戶,卻并未閑著,除日常操練外,更潛心研習(xí)箭術(shù)與刀法。
這日辰時剛過,凌川正在院中練刀,楊鐵匠徑自尋來。此前凌川有令,楊鐵匠與墨巡可自由出入將軍府。
見凌川練得專注,楊鐵匠也不打擾,默然坐在石階上觀看。
自云嵐縣得楊鐵匠點(diǎn)撥后,凌川刀法精進(jìn)迅猛。
每招每式皆干凈利落,霸道凌厲,招式銜接如行云流水,破綻極少。較之技巧,其氣勢提升最為顯著,一刀在手,竟隱有無可匹敵之威。
就連數(shù)丈外的楊鐵匠也感受到這股迫人氣勢,不由得微微頷首。
他雖常出言打壓,心下卻不得不承認(rèn),這小子悟性、心性皆是上佳,若得明師指點(diǎn),不出數(shù)年必成江湖一流高手。
至于能否登頂宗師之境,則要看造化與天命了。
“楊師傅,看了這么久,也不點(diǎn)評兩句?”凌川收刀而立,氣息平穩(wěn),笑著問道。
“馬馬虎虎!”楊鐵匠眼皮都沒抬,淡淡回了四個字。
凌川深知他的脾性,聽了這話非但不惱,嘴角反而噙著一絲笑意。能讓這老鐵匠給出這般評價,已屬難得。
他走到石階旁,挨著楊鐵匠坐下,用肩膀撞了撞對方,帶著點(diǎn)不死心的賴皮勁兒:“我說楊師傅,您老縱橫江湖那么些年,就真沒一兩手壓箱底的絕活兒?隨便教我兩招厲害的唄?”
楊鐵匠斜睨了他一眼,沒好氣道:“老夫早跟你說過八百回了!真功夫哪有什么捷徑?都是水滴石穿、苦熬出來的死力氣!至于招式?”他嗤笑一聲,“那不過是前人用順手了的習(xí)慣,刻板死套,有甚稀奇!”
“話不能這么說啊……”凌川依舊不肯放棄,辯駁道,“能流傳下來的招式,必定是頂尖高手千錘百煉的精華,總有其獨(dú)到之處,取其精華,借鑒一下,總沒壞處吧?”
“你小子……”楊鐵匠被他這鍥而不舍的勁頭弄得沒脾氣,只是無奈地瞪了他一眼,“咋就這么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