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茂山前腳剛離家入宮,夏簡兮心緒不寧地回到沁竹苑,正思忖著陛下突然召見所為何意,就聽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小姐!”時薇快步進(jìn)來,臉上帶著一絲緊張,“大理寺的孟軒孟大人來了,說有急事求見小姐?!?/p>
“孟軒?”夏簡兮秀眉微蹙。孟軒是大理寺少卿,為人剛正,與她因之前幾樁案子有過數(shù)面之緣。他此刻突然來訪……
“請孟大人前廳稍候。”
片刻后,夏簡兮來到前廳。孟軒一身官袍,神色凝重,見到她,拱手一禮,語氣卻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復(fù)雜:“夏小姐,冒昧打擾。地牢里的易星河,從昨夜起便躁動不安,指名……定要見你一面?!?/p>
易星河?那個身陷囹圄、曾對她表露過心跡的落魄皇族?夏簡兮心中微沉。他為何此時要見她?
孟軒繼續(xù)道:“他情緒極不穩(wěn)定,以性命相脅,說若見不到你,便……便再無開口之日。下官深知此舉不合規(guī)矩,但……”他頓了頓,壓低聲音,“他提及此事或與近日京中風(fēng)云有關(guān),下官不敢不報。又聽聞攝政王殿下對小姐……故而特來請示。”
易星河的心意,夏簡兮是知道的。當(dāng)初他尚未落難時,也曾是翩翩公子,對她有過含蓄的示好,只是她從未回應(yīng)。如今他身陷牢獄,在此敏感時刻以死相逼要見她,于公于私,她都難以完全置之不理。更何況,他還提到了“京中風(fēng)云”,難道真與易子川有關(guān)?
一種莫名的牽引力,讓她想要去弄個明白。去看看那個曾經(jīng)驕傲的人,如今怎么樣了,去聽聽他到底想說什么。
“好,”夏簡兮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我隨你去一趟。但請孟大人安排周全,勿要聲張?!?/p>
“下官明白,已安排妥當(dāng)?!?/p>
夏簡兮只帶了貼身丫鬟聽晚,跟著孟軒從側(cè)門悄然離開,乘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駛向那座象征著律法與囚籠的森嚴(yán)建筑——大理寺。
馬車并未從正門進(jìn)入,而是繞至一條僻靜的巷子,通過一道專供押送重犯或秘密提審的小門進(jìn)入大理寺內(nèi)部。光線驟然暗淡,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陰冷的氣息,混合著某種鐵銹般的味道。
孟軒在前引路,穿過層層守衛(wèi),沿著石階一路向下。越往下走,空氣越寒冷,光線也越發(fā)昏暗,只有墻壁上零星的火把跳躍著幽暗的光芒,將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變形。兩旁是一間間堅固的牢房,偶爾能聽到鐵鏈拖地的聲音或壓抑的咳嗽聲,更添幾分陰森。
聽晚緊張地攥緊了夏簡兮的衣袖,夏簡兮雖表面鎮(zhèn)定,但手心也已微微出汗。她從未到過這種地方。
最終,他們在一扇格外厚重的鐵門前停下。門前守著兩名面無表情的獄卒。孟軒示意獄卒打開門上一個小窗。
“夏小姐,他就在里面。下官就在門外等候,若有任何不妥,請立刻出聲。”孟軒低聲道。
夏簡兮點了點頭,深吸一口那陰冷污濁的空氣,鼓起勇氣,湊近那個狹小的窗口。
牢房內(nèi)更是昏暗,只有高處一個巴掌大的透氣孔投下一束微弱的光線。借著這光,她看到角落里蜷縮著一個身影,衣衫襤褸,頭發(fā)蓬亂,手腳都戴著沉重的鐐銬。與記憶中那個風(fēng)度翩翩的貴公子判若兩人。
似乎是聽到了動靜,那身影動了一下,緩緩抬起頭。當(dāng)他的目光透過凌亂的發(fā)絲,接觸到窗口外夏簡兮的臉時,那雙原本死寂的眼睛里,驟然迸發(fā)出一種異常復(fù)雜的光芒——有驚喜,有癡迷,有痛苦,還有一絲……令人不安的瘋狂。
“簡兮……你終于來了……”易星河的聲音沙啞干澀,如同破舊的風(fēng)箱,他掙扎著想向門口爬來,鐐銬發(fā)出刺耳的碰撞聲?!拔揖椭馈阈睦锸怯形业摹阋欢〞硪娢摇?/p>
夏簡兮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五味雜陳,既有同情,也有警惕。她穩(wěn)住心神,盡量用平靜的語氣開口:“易星河,你執(zhí)意要見我,所為何事?”
易星河爬到門邊,雙手抓住冰冷的鐵欄,將臉緊緊貼在欄桿上,貪婪地看著夏簡兮,語氣變得激動起來:“簡兮,我是被冤枉的!是易子川!是他陷害我!他怕我……怕我得到你,所以他要把我打入地獄!”
他喘著粗氣,眼神狂亂:“簡兮,你別被他騙了!他冷血無情,手段狠辣,他根本配不上你!他如今求娶你,不過是看中了將軍府的勢力!等他目的達(dá)成,你會后悔的!”
夏簡兮蹙眉:“易星河,若無實證,休得胡言!”
“證據(jù)?哈哈哈……”易星河忽然發(fā)出一陣凄厲的笑聲,“證據(jù)就是他還活著!他早就該死了!憑什么……憑什么他什么都能得到,權(quán)勢、地位……現(xiàn)在還有你!我不甘心!”
他的情緒徹底失控,眼神變得怨毒而偏執(zhí):“簡兮,你跟我走吧!我知道一條密道,我們可以離開這里,遠(yuǎn)走高飛!易子川他找不到我們的!這世上只有我是真心愛你……”
夏簡兮看著他近乎癲狂的模樣,心中那點同情蕩然無存,只剩下寒意。他找她來,根本不是為了什么秘密,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妄想里。
“你瘋了,易星河?!毕暮嗁夂笸艘徊剑Z氣冰冷,“我今日來,是念在舊識一場。你若再無正事,我告辭了?!?/p>
說完,她不再看易星河那絕望而扭曲的臉,轉(zhuǎn)身對孟軒道:“孟大人,我們走吧?!?/p>
身后傳來易星河歇斯底里的咆哮和用頭撞擊鐵門的悶響,以及獄卒的呵斥聲。夏簡兮快步離開這陰森的地牢,直到重新呼吸到外面略帶寒意的清新空氣,才覺得胸口那陣壓抑感稍稍緩解。
然而,易星河那些充滿怨恨的話語,卻像一根刺,悄然扎進(jìn)了她的心里。易子川……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這場突如其來的婚事背后,又隱藏著多少她不知道的暗流?她原本稍稍清晰的心緒,再次被攪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