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太子歸京。
文武百官夾道歡迎,聲勢浩大,姬承庭騎馬,朝曦就在他懷中,躲在披風(fēng)下露出兩只眼睛盯著外頭瞧。
每見一個(gè)大臣,姬承庭就會同他解釋:“文昌侯,禮部侍郎,三駙馬……”
朝曦眨眨眼,將這些人全部銘記于心。
到了宮門口才翻身下馬,不著痕跡地將人送到長慶手里,由長慶寸步不離地緊跟著。
一群人浩浩蕩蕩入宮。
北梁帝早早就在議政殿等候,姬承庭一手牽一個(gè),行到殿前,俯身行禮。
“兒臣拜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p>
“孫兒拜見皇祖父,祝愿皇祖父萬福金安。”
一家四口跪拜。
北梁帝的視線落在了朝曦臉頰上,驟然愣了愣,面上劃過欣喜:“這孩子和太子小時(shí)候簡直一模一樣?!?/p>
“不必多禮,都起來吧。”北梁帝擺擺手。
“謝父皇?!?/p>
幾人起身。
北梁帝沖著朝曦,樂晏招招手,朝曦也不膽怯,牽起了樂晏的手一步步?jīng)_著北梁帝走去,俏生生喊了句:“皇祖父?!?/p>
北梁帝摸了摸兩個(gè)孩子的臉蛋兒。
錦初皺起眉,心都快提起來了,卻聽北梁帝說:“這三年皇祖父做夢都想見見你們倆,三年前有個(gè)孟公公做了蠢事,害得皇祖父被人冤枉,你們都是皇祖父的孫兒,皇祖父疼你們還來不及,怎么會害你們呢?!?/p>
這話是說給錦初聽的。
錦初垂眸。
姬承庭卻笑:“有人挑撥罷了,兒臣并未放在心上,為人父后兒臣才真真切切地體會了,什么叫父母心,這兩個(gè)孩子就是兒臣的命根子,誰敢動一下,兒臣必要豁出性命拼一拼的?!?/p>
這話成功地讓在場氣氛寂靜下來。
文武百官面面相覷。
任誰都能聽出來這話的言外之意。
太子這是在警告眾人,不要動兩個(gè)孩子的主意。
北梁帝臉上笑意僵了片刻,隨即笑了笑:“當(dāng)了父親,果然不一樣?!?/p>
“兒臣一把年紀(jì)了好不容易才有了子嗣,自然是要看的比眼珠子重要,還請諸位大臣回去也叮囑叮囑,兩個(gè)孩子頑皮得很,莫要磕了碰了,孤會心疼的!”
姬承庭視線從文武百官面前掃過,眼神凌厲。
反倒是眾人愣了。
太子何時(shí)這般高調(diào)過?
北梁帝清了清嗓子:“你有了朝曦跟樂晏,也別忘了爾玉,這三年來,你還沒見過一次呢,不能厚此薄彼。”
正說著林太后牽著宸哥兒來了:“宸哥兒聽說太子回來,高興了好幾天,眼巴巴地盯著宮門口,哀家瞧著心軟,就提前將人帶來了,太子,這可是你的長子?!?/p>
林太后松開了宸哥兒的手,將人往前輕輕一推,示意對方上前。
三歲的宸哥兒仰著頭看向了姬承庭,又看了眼朝曦,抿了抿唇,規(guī)規(guī)矩矩地沖著姬承庭行禮;“宸兒拜見父王?!?/p>
姬承庭面色溫和了幾分,道:“宸也,名字太大,民間百姓有習(xí)俗,這樣的孩子不好養(yǎng)活,孤重新替你取名,如何?”
林太后臉色微變:“太子,宸字是哀家取的,哀家倒是覺得配得上你的長子,再說這三年,哀家都已經(jīng)叫習(xí)慣了,冷不防改名,這讓孩子怎么想,倒是朝曦兩個(gè)字,太過沉重,哀家擔(dān)心背不住,用作小字方可,大名卻是不合適。”
林太后說完,姬承庭面不改色的手牽著朝曦,再也不多看宸哥兒一眼,直言:“朝曦,日出東方破曉之際,朝曦出生時(shí)正逢孤被幾國困守,自朝曦降生,士氣大振,一舉突破重圍,孤至今是生是死還未可知。”
在眾人面前,姬承庭絲毫不給林太后顏面,堅(jiān)定不移地維護(hù)了朝曦,林太后今日本不想發(fā)脾氣,卻被姬承庭當(dāng)眾打臉,這會兒怒氣也忍不住了:“不過是巧合而已,太子為了給朝曦博取好名聲,當(dāng)真是不遺余力,太子妃也不管管嗎?”
林太后言辭犀利,將話題扯到了錦初身上。
錦初揚(yáng)眉。
“太子妃安分守己,從不會干預(yù)朝政,太后莫要為難太子妃?!奔С型ダ渎暤馈?/p>
“太子!”林太后忍不住了,打了幾場勝仗就可以目中無人了,林太后氣急敗壞的看向了北梁帝。
令她詫異的是,北梁帝的臉上居然沒有看到一絲半點(diǎn)的怒氣,宛若老僧入定般悠閑自在。
這無疑是又給林太后添了幾分怒火。
“太子也為人父,哀家是你的長輩,你怎么好在幾個(gè)孩子面前頂撞長輩,宸哥兒是你長子,你不能偏心……”
“長子?”姬承庭冷笑打斷林太后的話:“為了奪長子之名,林側(cè)妃用強(qiáng)行催產(chǎn),宸哥兒才七個(gè)月就生下來,林家安的什么心!”
林太后萬萬沒有想到姬承庭會這么不給面子,直接撕破臉,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氣得林太后原本準(zhǔn)備的話,一個(gè)字也沒用上。
姬承庭彎著腰看向了宸哥兒;“不是孤不愿意親近你,只是這三年,你必受了林家教唆,你若想認(rèn),孤接你回東宮,和朝曦一塊長大,你若不愿,孤今日就將你過繼出去,自此之后咱們再沒有瓜葛!”
“太子??!”林太后驚懼不已,聲音都在顫抖。
要是剛才的幾句爭吵是不給面子,現(xiàn)在就是將林家的臉丟在地上狠狠的碾壓。
宸哥兒赤紅了眼,委屈的想哭又不敢哭,癟癟嘴看向了朝曦。
朝曦?zé)o辜的回望。
“孤只給你一次機(jī)會,你自己說!”姬承庭冷了聲音。
林太后氣的渾身顫抖:“你為捧朝曦,連就長子都不要了?”
姬承庭沒有理會林太后,繼續(xù)看向宸哥兒,宸哥兒動了動唇,視線在林太后跟姬承庭之間徘徊。
“皇帝!”林太后眼底冒火,忍不住看向裝聾作啞的北梁帝:“宸哥兒只是一個(gè)孩子,又是哀家親手養(yǎng)大的,滿心歡喜地等著太子回來,太子怎能逼著無辜孩子做出選擇?”
“還有,宸哥兒若要選,那朝曦也不能被太子妃養(yǎng)著,省的被教壞了,不如一并交給哀家,兩兄弟還能做個(gè)伴!”
北梁帝皺眉。
姬承庭收回視線,看向了林太后的眼神多了幾分冰涼:“誰不知太后和太子妃關(guān)系不睦,朝曦是太子妃拼盡全力生下,乃孤嫡子,宸哥兒骨子里還有一半林家人的血,交給太后,孤怎能放心?”
文武百官都替姬承庭捏了把汗,太子出去一趟回來就變了個(gè)人似的,什么話都敢說。
一點(diǎn)也不客氣。
“太子,不得無禮!”北梁帝佯裝生氣,呵斥。
姬承庭卻道:“父皇,朝曦是兒臣來之不易的嫡子,豈能隨便交給旁人?!?/p>
“哀家是你嫡親祖母!不是外人!”林太后怒道。
姬承庭從懷中掏出半只兵符,高高舉起,兵符一露臉,北梁帝立馬就改了口風(fēng):“朝曦是太子妃一手養(yǎng)大,自然還是跟著太子妃為妥,至于宸哥兒,隨他的心意?!?/p>
所有人的視線再次落在了宸哥兒身上。
宸哥兒猶豫不決,戀戀不舍的看向了林太后。
林太后就像是吞了死蒼蠅似的惡心,要她舍了宸哥兒,實(shí)在不甘心,可要是宸哥兒過繼出去,和東宮撇清關(guān)系。
那這三年的籌謀功虧一簣。
于是,林太后咬咬牙,替宸哥兒做了決定:“宸哥兒是你的骨血,自然要跟著父王的。”
宸哥兒瞪大眼。
最后在林太后的示意下彎了頭:“兒臣愿意和朝曦一塊長大。”
姬承庭點(diǎn)頭,算是默認(rèn)。
北梁帝迫不及待的退了朝,錦初領(lǐng)著朝曦和樂晏回東宮,宸哥兒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后。
錦初放慢了腳步,看了眼快要哭出來的宸哥兒,嘆了口氣,稚子無辜,宸哥兒還小,她若能及時(shí)掰過來,那還有救。
若被林太后影響太深,又是另一回事了。
今日姬承庭當(dāng)眾和林太后扯破臉皮,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
一行人回到東宮。
宸哥兒直勾勾地看向了錦初:“父王為何不喜歡我?”
“你父王沒有不喜歡你,只是不希望你被人利用了。”
“曾祖母不會利用我?!卞犯鐑簹夤墓牡鼗貞?yīng):“我不準(zhǔn)你詆毀曾祖母,我是父王長子,誰也改變不了的。”
錦初蹙眉,是她多余抱有期待了,被林太后教養(yǎng)三年,怎么可能不歪?
那頭林韻昭聽說太子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將宸哥兒從太后手里奪回來,欣喜不已地沖到了南苑。
果真看見了宸哥兒。
“宸哥兒!”林韻昭彎著腰,伸手去抱。
卻被宸哥兒拒絕了,連連后退,一臉鄙夷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林韻昭,她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宸哥兒會用這種眼神看自己。
“宸哥兒,我是你母妃?!绷猪嵳训馈?/p>
宸哥兒撇撇嘴:“曾祖母說,我是長子,太后親自撫育的,旁人都會高看我,成了側(cè)妃之子,永遠(yuǎn)也別想超過嫡子。”
林韻昭傻眼了,才幾天不見,兒子怎么像變了個(gè)人一樣,她猛然看向了錦初。
“我和宸哥兒總共不過說了三句話,一路上多少雙眼睛盯著,沒那個(gè)本事教唆他?!卞\初輕嗤。
林韻昭回過神,臉色訕訕地起身行禮。
錦初擺擺手一時(shí)也懶得計(jì)較,又看了眼氣鼓鼓的宸哥兒,一言一行當(dāng)真像極了林太后。
小小年紀(jì)擺足了架子。
慈和宮
林太后回宮后氣的將桌子都給掀了,嘴里嚷嚷著大逆不道:“哀家親手養(yǎng)大的,就這么被搶走了,真是一點(diǎn)兒也不將哀家放在眼里,今日太子狠狠踩著哀家的臉面,皇帝居然無動于衷!”
此時(shí)一名宮女來到了林太后面前低聲道:“林妃剛才派人來傳話,說南和起了戰(zhàn)事,東原鎮(zhèn)王造反了,太子手中握著北梁近五十萬兵權(quán),惹皇上忌憚,平息戰(zhàn)事,還需要太子手中兵權(quán)?!?/p>
林太后驟然一愣;“鎮(zhèn)王反了?”
“外傳鎮(zhèn)王才是先帝立下的繼位人選,咱們皇上是篡改遺詔,皇上為此已經(jīng)好幾日沒有休息好了?!?/p>
林太后豁然明悟,難怪北梁帝對姬承庭的囂張不為所動,轉(zhuǎn)念一想,林太后有些驚了,太子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怒懟林家。
那太子會不會要對林家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