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班舊址比我想象的更加破敗荒涼。
兩棟低矮的磚房早已沒了屋頂,只剩下殘垣斷壁頑強地矗立在荒草之中,墻上布滿了斑駁的污漬和爬藤。
空地上散落著生銹的鐵皮、破碎的瓦罐和一些難以辨認的廢棄物,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霉味和塵封的氣息。
這里寂靜得可怕,連風聲似乎都在這里停滯了,只剩下我自己的心跳聲,擂鼓般在耳邊轟鳴。
“碑下……東南三丈……老槐樹石頭……”
張素芬破碎的話語在我腦中回響。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整個廢墟,尋找著任何可能符合描述的標記物。
我大致判斷了一下方位,朝著那片區(qū)域走去。
雜草幾乎齊腰深,腳下的碎石坑洼讓我走得踉踉蹌蹌。
走了大約十幾步,我的目光被一株巨大的、已經(jīng)枯死的老槐樹吸引。
它歪斜地立在那里,虬結(jié)的枝干像絕望的手臂伸向天空,樹下果然堆著幾塊碩大的、布滿青苔的石頭。
就是這里!
我的心跳驟然加速。
槐樹,石頭都對上了!
那么,碑在哪里?
我繞著老槐樹和石頭仔細搜尋。
終于,在幾塊亂石的后方,我發(fā)現(xiàn)了一塊半埋在上里的、粗糙的石板。
它不像正式的墓碑,更像是一塊普通的界碑或者地基石,但它的位置,恰好就在老槐樹樹蔭籠罩范圍的東南方向。
就是它了!
根據(jù)張素芬所說的東南三丈……我目測了一下距離,從石碑向東南方向大致量出了近十米的距離。
那片土地看起來和周圍別無二致,覆蓋著厚厚的枯草和落葉。
我從車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便攜式工兵鏟,深吸一口氣,走到了那個預定地點。
泥土比想象中要堅硬,一鏟下去,只能挖起一小塊。
我顧不上疲憊,機械地重復著挖掘的動作。
汗水很快浸濕了我的后背,手掌也被鏟柄磨得生疼,但我不敢停下。
恐懼和期待交織著,驅(qū)使著我不斷向下。
挖了大概半米深,工兵鏟突然觸碰到了一樣不同于泥土和石塊的東西。
那是一種沉悶的、略帶韌性的阻力。
我的動作猛地頓住,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我扔掉鏟子,跪倒在坑邊,用手瘋狂地扒開表層的泥土。
很快,一塊已經(jīng)腐朽發(fā)黑、但依稀能看出是某種粗麻布材質(zhì)的布料一角,暴露了出來!
下面真的有東西!
而且……看這布料的狀態(tài),埋在這里的時間絕對不短了!
難道張素芬說的是真的?!
龍青青信里暗示的、被埋葬的秘密,就是這個?!
巨大的震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
我喘著粗氣,手指顫抖著,幾乎不敢再去碰觸那下面的東西。
會是什么?一具骸骨?龍青青留下的其他線索?
還是……更可怕的東西?
我咬緊牙關(guān),重新拿起工兵鏟,更加小心地沿著那布料的邊緣向下、向四周挖掘。
漸漸地,一個約莫一人長的、被破爛麻布包裹著的輪廓清晰地顯現(xiàn)出來。
那形狀……
我的呼吸徹底停滯了。
那分明就是一個人的形狀!
雖然麻布腐朽嚴重,但依然能看出頭部、軀干和四肢的輪廓!
張素芬沒有說謊!真的有人被埋在這里!
是誰?
巨大的沖擊讓我頭暈目眩,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我強忍著不適,用鏟子小心翼翼地挑開包裹頭部的、已經(jīng)脆化的麻布……
下一刻,我猛地向后跌坐在地上,瞳孔驟然收縮,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間凍結(jié)了。
雖然皮肉早已腐爛殆盡,但那頭骨上,幾縷枯槁的長發(fā),糾纏在泥土和朽布之間!
我坐在冰冷的泥土上,看著坑中那具沉默的骸骨,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直沖頭頂。
龍青青,這就是你留下的秘密?
不是說是什么能改變?nèi)梭w基因的密碼嗎?
為什么會是一句骸骨?
而這,又是誰的骸骨?
一瞬間,許多疑問充斥在我腦海中,讓我的頭皮一陣陣發(fā)麻。
我坐在冰冷的泥土上,胸腔劇烈起伏,荒野的死寂被我自己粗重的喘息聲打破。
坑中那具森白的骸骨,在稀薄的天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幾縷枯發(fā)黏連在頭骨上,像某種絕望的控訴。
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
龍青青留下的秘密……
不是她信中所說的,能顛覆認知、改變命運的基因密碼或驚天秘聞嗎?
為什么會是一具被草草掩埋、用破麻布包裹的尸???
張素芬顫抖的聲音再次回響在我耳邊:“活埋……我親眼所見……埋的是個女人……”
難道……這就是當年的受害者?
可龍青青的信,為什么會指向這里?
她是在暗示這樁罪行,還是說……這本身就和她的失蹤有關(guān)?
混亂的思緒如同沸水般翻滾。
我強迫自己鎮(zhèn)定,手腳并用地爬回坑邊,強忍著生理上的不適和心底翻涌的恐懼,仔細審視。
麻布幾乎一碰就碎,下方的骨骼保存相對完整,可以看出是女性的骨架,姿態(tài)蜷縮,似乎被捆綁后塞進這個淺坑。
我的目光掃過那些細微之處。
突然,在骸骨的頸椎附近,一個極其微小的、不屬于骨骼也不屬于泥土的反光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拂開那里的浮土和纖維碎屑。
一枚戒指。
一枚樣式極其古樸的銀質(zhì)戒指,戒面已經(jīng)發(fā)黑,但依稀能看出上面雕刻著某種奇異的花紋。
一朵纏繞著荊棘的蘭花。
這個圖案……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p>
這個圖案,我可太熟了!
我幼時的包被上,還有龍青青的墓碑上都有類似的圖案。
怎么會……怎么會在這里?!
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寒瞬間席卷了我的四肢百骸,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我顫抖著,視線極度緩慢地從那枚戒指,移向坑中的頭骨。
那空洞的眼窩仿佛正凝視著我,無聲地訴說著巨大的恐怖。
忽然,一種巨大的荒唐出現(xiàn)在我腦海中。
在某一個瞬間,我感覺到這具骸骨會不會就是龍青青?
不!這絕對不可能!
可是直到現(xiàn)在也沒人知道龍青青的真正死因。
我越想越恐怖……
是同款?還是……有人故意放下的?
但戒指卡在頸椎骨縫里,像是被長期佩戴后,連同皮肉一起腐爛于此……
一個我從未敢設想,甚至無法承受的可怕念頭,如同掙脫地獄的惡魔,瘋狂地撞擊著我的理智。
如果……如果公墓里埋的不是母親……
如果……如果眼前這具在荒郊野嶺被活埋、無聲無息腐爛了二十多年的尸骨才是她……
那當年死去的、被我們哀悼、被葬入墓園的……又是誰?!
是誰策劃了這一切?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