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被這突如其來的鬼臉確實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靠在了坐椅上。
不過那鬼臉只是幸災(zāi)樂禍一笑,撇眼看了看阿寶,就消失了。
而阿寶的姐姐,也就是那個鬼影,竟然也難得露出了竊笑的神色。
看來是外面的臟東西感知到了她的存在,所以才上來一看究竟。
“洛先生,太感謝你了,我的夢里,無數(shù)次夢見過這個胡同,盡管樣子越來越模糊,可真到了這里,我百分百確定就是這,當(dāng)初,我姐姐就是在那邊的街邊被抱走的!”
阿寶很激動,嘴角開始顫抖。
洛川想了想,淡淡道:“阿寶,很高興幫你找到了家,不過,十五年的時間,沒有滄海桑田,可能也有物是人非。有個心理準(zhǔn)備,這個世間,最不缺的就是殘缺,完美的事,萬分之二三。我就不陪你進(jìn)去了?!?/p>
“好,這就已經(jīng)讓我感激不盡了!謝謝,我替我姐姐和我自己一起謝謝你。”
洛川不知道阿寶聽沒聽的進(jìn)去自己的話,但他還是下了車,準(zhǔn)備目送著他進(jìn)巷子。
誰料,他一下車就發(fā)現(xiàn),才六七點鐘的時間,這條只有兩三米寬的巷子里,竟然已經(jīng)是鬼霧彌漫,怪影亂竄了。而且,空氣中明顯能看見那種深秋才有的白霜,這說明,這里戾氣很重很重。
再看阿寶,他那鬼姐姐明顯也警覺起來,忽左忽右地呲牙裂嘴,一副逞兇恫惡的樣子。
看來這地方不太平啊。
“阿寶,等一下,還是我陪你進(jìn)去吧!”
洛川隨手關(guān)上車門,陪著阿寶過了馬路,并行往巷子里走。
時間畢竟還不晚,巷子內(nèi)外都有行人。
那些鬼影飄忽不定,倒也互不相擾,都遠(yuǎn)遠(yuǎn)地避著行人,但唯獨對于阿寶姐弟或打量凝視,或上前戲謔試探。阿寶感覺不到周圍的異樣,可他的姐姐卻一刻都沒停歇,時時都在朝那些陰魂示威,不讓他們靠近阿寶一步。
雖然說,她只是個孤魂,沒什么法力??伤莾磹旱拿婵?,確實也嚇退了一大部分鬼祟。
巷子很幽深,再加上舊房新建,道路改遷,阿寶已經(jīng)記不起自己的門庭了。
洛川連續(xù)攔問了幾個路人,詢問可知道這附近有沒有叫做尤采花的婦人,結(jié)果全都無人知曉。
兩人站在街頭,一時彷徨。
家門近在眼前,卻無路可走。
洛川張望了一圈,忽然看見有一間招牌還是手寫體紅字的老商店,便信然走了進(jìn)去。
店里是老式的柜臺,沒開燈,光線很昏暗。柜臺后面,坐著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婦人,正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聽著手里咿咿呀呀的京劇小音箱。
本來見有客人來,這人還挺熱情,可一聽阿寶打聽人,頓時一臉的不愿意,擺擺手道:“要黑天了,真是晦氣?!?/p>
阿寶說了半天好話,人家理都不理。
洛川見狀,隨手指了指架子上最貴的煙,表示要買一盒。
老太太笑呵呵把煙遞過來,聽見了收款的信息,隨手就指了指遠(yuǎn)處的破門房道:“喏,那就是你們要找的那家人?!?/p>
阿寶一聽,狂奔而去。
卻沒聽見,那老婦人嘀咕了一聲“都死了十多年的人了,還有人找啊”。
洛川心里咯噔一下。
可看著飛奔過去的阿寶,他沒吭聲。
等到了破門房前,洛川徹底愣住了。
這哪像是一戶人家啊,更像是一方鬼場。
滔天的陰煞之氣,籠罩著整個院落,一抹黑霧,盤踞在屋頂之上,就像是一只陰森恐怖的鬼手從地下伸出,仿佛要將整個房子拖入無盡的深淵,同時一股寒冷刺骨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讓人站在門外就無法呼吸。
院子外面兩棵榆樹黑壓壓地聳立著,枯枝在凜冽的風(fēng)中搖曳,而目光里的主角,是十幾個丑陋不一,卻各個陰森可怖的鬼祟。他們游蕩在屋檐上,圍墻上,兇惡地盯著院子,渾身散發(fā)的強烈的邪惡氣息,像是時刻等待撲向腐尸的禿鷲。
倒是那屋檐下,放滿了艾草、桃樹枝和茱萸條,門扇上更是貼了足足四個門神像。
這不是阿寶的家嗎?怎么會有這么多陰魂?難道說,整條巷子的沖天煞氣,都是因為他們家?
縱然是阿寶的鬼姐姐,這會也縮起了鬼影,膽怯地看著周圍。
阿寶忐忑不安地上前敲了敲門,等了好一會,院門終于被打開了,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個滿嘴酒氣,紅光滿面的中年男子。
“誰啊,正吃飯呢,有事嗎?”
他看了一眼阿寶和洛川,情緒沒有一點變化,由此說明,阿寶在他眼中已經(jīng)看不出半點特殊。
反倒是阿寶,眼圈一下子就紅了,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緩緩叫出了一聲“爸”。
男子一愣,撓撓偷,皺眉道:“不是,你是誰啊……”
“爸爸,我……我是阿寶?。 ?/p>
“阿寶?”這男子想了又想,用力打量著阿寶,好像終于明白了什么是的。
正在這時候,一個身著光鮮亮麗的女人說著話走了過來:“孩子他爸,你和誰說話呢?”
洛川看得清清楚楚,阿寶激動得都要哭了,他就要沖過去抱住對方了,但出來的確是一張橫肉齙牙臉的女人。
就連洛川一眼都能看出,這不可能是阿寶的母親。他們的臉上,就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
阿寶一瞬間,怔在了那。
與此同時,一個啃著雞腿十五六歲的男孩也走了過來,滿是牢騷地抱怨道:“爸媽,還吃不吃飯啊,這人也是不開眼,吃飯的時候敲人家的門?!?/p>
男人愣了幾秒,終于有了一點激動,可看了一眼身邊的婆姨,又清了清喉嚨道:“他們說,阿寶早就沒了……你……你說你是阿寶,你有什么證據(jù)嗎?”
此時的阿寶,已經(jīng)沒了剛才的激動,機械地拿出了手中的玉墜,淡淡道:“這是我母親給我掛在脖子上的……我有個姐姐,叫花花,我們兩個……一起被人拐走的?!?/p>
旁邊的女人顯然已經(jīng)明白了什么,臉色驟然拉了下來,甩身進(jìn)院去了。
男人搓了搓手,僵硬地比劃了一下道:“進(jìn)……進(jìn)來再說吧。”
洛川想了想,自己就沒有進(jìn)去的必要了,于是拍了拍阿寶的肩膀,道:“開心點,我得回去了?!?/p>
“洛先生,謝謝了,我……改天再好好朝您道謝吧!”
他神情失落,步伐沉重地走進(jìn)了門。
就在這時候,正房正檁的當(dāng)中,突然一道白光照了過來,阿寶的鬼姐姐當(dāng)場就被一個無形的光雷擊中,打翻出了院子。
洛川這才看見,那檁子下方,竟然掛著一方伏威八卦鏡。
每一個窗戶的折扇上面,還有八個太極小鏡,難怪惡鬼繚繞,煞氣沖天,卻不見有一個鬼祟敢入院。合著有高人布置了驅(qū)邪法陣啊。
與此同時,屋里踉踉蹌蹌走出了另一個男人,這人慌里慌張地往外走,像是要迎阿寶,又像是腿抽筋是的,好幾下都差點栽倒。
“啊……阿寶……阿寶回來了?你……你真回來啦!那你姐姐……”
這人站在院子里的一瞬間,周圍所有的鬼祟全都躁動起來,一個個張牙舞爪地往下沖,陰風(fēng)亂竄,殺氣逼人,可奈何卻一個都無法近身,大陣中的法鏡猶如激光束,把這群兇惡的鬼祟打得慘叫連連,退了出去。
洛川本想提醒一句阿寶,可他已經(jīng)進(jìn)屋去了。
洛川走出門,看見阿寶的這個失去了語言,失去了行走能力的鬼姐姐,正像是攀巖游戲里坐在罐子里掄錘的班尼特福迪,僅靠著雙手抓住了門檻,惶恐又滿是怨恨地望著那個慌里慌張的男人,嘴里發(fā)出一陣陣虎狼一般野獸才有的呼呼聲。她此刻的神態(tài)和模樣,像極了一個多了雙手的鬼魂人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