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戟烽、張凌川、趙敘瑯三人不僅自縛入獄,還命家人給府衙送去了幾乎全部家產(chǎn),總計多達十三萬貫錢糧。
這個數(shù)目,在狄道這種偏僻、商業(yè)不發(fā)達、人口較少的地方,可以說是富到極致了。
當然,這里面到底有多少民脂民膏,破了多少人家才積累而成,那就不好計算了。
顧正臣看著一本本造好的賬冊,眉頭緊皺。
林白帆走了進來,言道:“老爺,打探到的消息是,石、張、趙三家全部遣散了家奴,如今院子里只有他們的族人,還有少量下人。府衙那里,也撤換了大部衙役,新的衙役皆來自民間,與康、石等家族沒什么關系?!?/p>
顧正臣將賬冊合了起來,看向一旁的馬三寶:“你怎么看?”
馬三寶將手中的書放下,回道:“先生,弟子總覺得這里面有些貓膩。這三家人,屈從地太容易了。雖說康萬年死了,可府衙畢竟還沒對他們動手,就這么交出所有,引頸待戮,不符合常理?!?/p>
顧正臣起身,站在窗前看著街道之上的行人,輕聲道:“這三個人,跪得太干脆了?!?/p>
對于這些人物,不到絕境,誰甘赴死?
一個個都活成了老狐貍,只顧著自己與家族利益,不顧百姓死活的家伙,面對府衙的壓力,就這么輕松跪下,連一點反抗都沒有,掙扎都沒有?
這——
很不符合常理。
是條狗,死之前還要呲呲牙,狂吠兩聲。
他們可比狗強多了。
林白帆抬手抓了抓發(fā)癢的脖子,道:“會不會是因為身份的緣故?老爺雖然沒有直接坦言自己是親王,可他們認定了這個身份。面對皇子,他們自知無力反抗,索性交出所有,以求寬仁,免得牽累家人?”
馬三寶伸手摸了摸茶碗的溫度,見還帶著熱氣,便收回了手:“興許有這方面的考慮,另外,蘭州即將來人,他們知道,即便是反抗也反抗不了多久,而一旦反抗,還會滑落深淵,滿門不保,索性放棄?!?/p>
顧正臣不置可否,只是轉身朝門口而去:“走吧,咱們?nèi)ス涔??!?/p>
狄道城,比前幾日熱鬧了,尤其是領了退還苛稅的百姓越多,這城中百姓洋溢的笑容越是處處可見,吆喝的商販聲音也大了許多,底氣很足……
顧正臣走過一個個街巷,幾乎走遍了全城,最終在一處路口處坐了下來,看著不遠處收到小錢高興的乞討孩子,又看了看城門口位置,偶爾進出的百姓、販夫走卒。
這座城,似乎恢復了生機。
接連三日,狄道城都沒有出現(xiàn)大的變故,石戟烽、張凌川、趙敘瑯入獄也沒有引起任何風波,這三家的家人也老老實實,即便是出門,也只是簡單買些東西便回去,沒有異動。
突然,遠處的人群亂了起來,噠噠的馬蹄聲驚擾了安寧。
林白帆護著街邊吃東西的顧正臣,四騎開道,兩輛馬車隨后跟上,后面更有一百余騎兵。
軍士盔甲在身,自帶威武肅殺之氣。
林白帆看向顧正臣:“老爺,應該是蘭州衛(wèi)的人?!?/p>
顧正臣將碗里的寬大面條吃了個干凈,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起身道:“百余軍士,全副武裝,足以鎮(zhèn)這一座城了。走吧,咱們回客棧,于莊浪、羅克不認得我,那詹徽可是認得,這倒是個麻煩事……”
結了賬,回到客棧,顧正臣坐下來,剛喊來朱楨、朱檀等人吩咐幾句,就聽到了喧嘩聲,隨后一批軍士包圍了客棧。
掌柜曹威看著威風凜凜的軍士,嚇得直哆嗦。
為首的一員青壯將官看了看曹威,沉聲道:“王爺在何處,還不帶路?”
“王,王爺,什么王爺?”
曹威震驚。
知道王爺出現(xiàn)在狄道的是那日晚上進入大堂的那些人,而那些人,大部是康家人,一個不剩的被抓了,加上顧正臣封了口,不允許走漏消息,這事也就被控制在了一定范圍內(nèi)。
至少這幾日,王爺現(xiàn)身狄道的消息沒有在城內(nèi)傳播,曹威壓根不知情。
“馮都指揮同知,我來帶路吧?!?/p>
安延壽從后面走了出來,抬手帶路。
蘭州衛(wèi)指揮使于莊浪,蘭州知州羅克,左都御史詹徽緊隨其后。
掌柜曹威癱軟在地,摸著額頭:“不是一個九品養(yǎng)馬小官,怎么就成了王爺,我滴火天神啊……”
蕭成站在門口,目光銳利地看著來人,眉頭微動:“是你?”
馮克讓也驚了下:“是你!你不要告訴我,里面當真是——”
詹徽嘴角動了動,甩了下袖子:“本官就知道,什么王爺,只不過是妄言,調(diào)我們前來罷了!他還真是大膽至極!”
安延壽有些驚訝:“你們在說什么?王爺當真在這里,不僅有親王服,還有打王鞭,還有圣旨。”
“打王鞭?”
于莊浪、羅克錯愕。
你他娘的自己聽聽,都打王鞭了,還能是王爺嗎?
該不會真的如詹徽所言,是那個人吧?
“安知府,你且在樓下候著,其他人,進來吧?!?/p>
房中傳出聲音。
安延壽聽聞,雖然有些不理解,但還是領命,只不過下樓梯的速度很慢。
門開了。
安延壽回頭看去,見馮克讓、詹徽等人走了進去,“見過王爺”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由腹誹。
見王爺需要喊好幾聲的嘛?
金陵的人,那么多禮數(shù)……
不過,那人王爺?shù)纳矸菟闶菑氐鬃鴮嵙恕?/p>
于莊浪、羅克可能不認識,但馮克讓、詹徽出自金陵,不太可能不認識皇子。
安延壽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走至樓下。
房間內(nèi)。
馮克讓、詹徽等人也有些措手不及。
原以為沒王爺,可一進來,我去,四個王爺,啥時候你們組團來西北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報備一聲……
只不過潭王是咋啦,精神萎靡不振。
朱楨呵呵幾聲,寒暄幾句,然后看向屏風:“先生,差不多了吧?!?/p>
腳步移。
一道身影從屏風后走了出來,馮克讓、詹徽瞳孔微凝,趕忙上前,行禮道:“見過鎮(zhèn)國公。”
于莊浪、羅克深吸了一口氣,對視了一眼。
是他!
真的是他!
他來到了西北之地,行禮之間,紅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