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蠅子嗡地散開。
丁四二從臭氣熏天的茅廁里走了出來,額頭滿是汗珠,看了一眼日頭,忍不住抱怨:“這還沒到午時就這般熱了,非要將人烤熟了不可啊。”
楊足月抓了抓發(fā)癢的屁股:“少埋怨了,江寧那里的新米到了,趕緊去卸貨。”
丁四二無奈,只好拿起汗巾擦了擦額頭,繼續(xù)去卸貨。
酷熱的天,豆大的汗珠從臉上,脊背上,胸口上肆無忌憚地流淌,可惡的是船家坐在船艙里還搖著蒲扇趾高氣揚(yáng)的催促。
終于將一船的糧卸了下來,也過了午時,影子都怕熱地躲了起來,只露出了些許。
走向一旁的菜館,七八個伙計圍坐一桌,丁四二招呼著:“伙計,老樣子,一盆米飯,一個青菜湯,湯多放點(diǎn)鹽,再送點(diǎn)茶水來?!?/p>
伙計看了一眼,不情愿地哦了聲。
一群吝嗇的,這么多人就吃一份菜湯。
丁四二、楊足月等人早就習(xí)慣伙計的白眼,他是沒經(jīng)歷過生活的苦,不知道有一口米飯就不錯了,何況還有菜湯。
大手大腳過不了好日子,節(jié)省一些,日后錢也好用在刀刃上。
楊足月打了些湯泡在米飯里,抖著腿看向沒怎么嚼便吞咽下去,吃飯如喝飯的汪賜不由言道:“汪大,這酷熱的天咱們可沒什么好去處,不如多在這里坐一會。”
丁四二點(diǎn)頭:“是啊,外面哪里不熱,這里多少還算陰涼。”
汪賜看向街道,陽光照得空氣似乎都晃動了起來,如同一團(tuán)詭異的火在扭曲,放慢了吃飯的速度,想起什么,言道:“我給兄弟幾個加個菜如何?”
“哦,今天打算加什么菜,可別像前些日子乏味得很?!?/p>
丁四二擦汗。
汪賜哈哈大笑,認(rèn)真地說:“今日是道硬菜,話說就在昨日,江寧縣衙受理了一件奇怪的運(yùn)尸案?!?/p>
“運(yùn)尸?”
丁四二、楊足月等人來了興致。
汪賜見眾人在意,一旁還有人看了過來,聲音不由高了幾度:“是啊,船家接了個運(yùn)尸至他地義莊的活計,這原是沒什么糾紛,可偏偏船家說運(yùn)的是兩具尸體,送尸人只給了一具尸體的錢。而送尸人咬定只死了一個人,只運(yùn)了一具尸體?!?/p>
“這——該不會船家訛人吧?”
楊足月問道。
汪賜嘖嘖兩聲:“送尸的人有人證,草席里就一具尸體。”
丁四二扒拉了一口飯:“那就沒什么好爭執(zhí)的,怎么還打起了官司。”
汪賜呵呵一笑:“奇怪就奇怪在這里,送尸的船家親眼所見,義莊的人接走的是兩具尸體?!?/p>
“???”
丁四二、汪賜詫異。
汪賜見更多人看向自己,很享受這種被關(guān)注的目光,繼續(xù)說道:“船家不僅有引路道士作人證,還有義莊接尸的牌子,兩個。所以船家狀告送尸人,運(yùn)兩具尸體只給了一具尸體的錢……”
“到底是一具尸體,還是兩具尸體?”
伙計追問。
汪賜搖了搖頭:“這誰知道,縣衙應(yīng)該會派人去義莊核實(shí),一查便知。我倒是認(rèn)為船家應(yīng)該沒撒謊,你們想,運(yùn)尸本就晦氣,還被人瞞報了數(shù)量,結(jié)算工錢少了,這能不鬧事嘛,若只是一具尸體,他也不可能無事生非,自討苦吃吧?”
丁四二等人連連點(diǎn)頭。
楊足月又打了一碗米飯:“有沒有可能義莊給多了牌子,這船家才借此撒謊?!?/p>
汪賜搖頭:“諸位,這可不只是簡單的運(yùn)尸案,船家還控訴送尸人殺人?!?/p>
“什么?”
“死者是被害死的?”
“這送尸人也太猖狂了吧?!?/p>
“江寧縣衙沒調(diào)查嗎?”
七嘴八舌,說什么的都有。
汪賜擺了擺手:“最初的那具尸體自然是在縣衙報備過,也說明了去向,開了路引憑證,這沒什么不妥。關(guān)鍵是后面出現(xiàn)的那具尸體,船家雖然沒看清楚,但他記得很清楚,死者腰間還系著一根麻繩?!?/p>
“麻繩?”
楊足月、丁四二等人面面相覷,這勒死人不應(yīng)該將繩子纏脖子上嗎?怎么還弄腰間去了。
“話說——哎,哎,你誰???”
汪賜剛想說就被人提了起來向后拉去,猛地丟到桌上,撞翻了桌上的飯菜,左手短刀壓在了汪賜的脖頸處,右手的長刀指向楊足月、丁四二等人,一雙冰冷的目光盯著汪賜:“你方才說什么?”
“我,我說的是江寧運(yùn)尸案——”
“不是這個,最后一句!”
“殺人案?哎,我想起來了,是船家說死者腰間還系著一根麻繩?!?/p>
沐晟看向一旁的沐春,臉色煞白。
沐春走至汪賜身旁,問道:“你說的是那腰間系著麻繩的人,被送到了何處?”
“這個,我——”
汪賜嚇得褲襠都濕了,這都哪來的家伙,聊個天也要命嗎?
“說!”
沐晟的刀割開了汪賜的皮膚。
汪賜感覺到一陣疼痛,趕忙說:“聽,聽說死的人姓范,送去了儀真的范氏小義莊暫放尸體,我也只是聽人說……”
沐春丟下幾枚銅錢,沐晟丟下汪賜,兩人飛身上馬。
“我去碼頭找水師,你回城告知夫人與陛下。”
“大哥,夫人那里——”
“瞞不住的,若是天塌了,那就只能抗了!”
沐春調(diào)轉(zhuǎn)馬頭,朝著龍江碼頭飛奔而去。
武英殿。
幾日沒休息好的朱元璋好不容易進(jìn)入午休,卻被內(nèi)侍劉光喊醒,暴躁地喊道:“滾出去,領(lǐng)四十大杖!”
劉光畏怕地跪著,言道:“陛下,沐晟求見,說可能發(fā)現(xiàn)了鎮(zhèn)國公的消息。”
朱元璋猛地睜開眼,坐了起來:“你說什么,有鎮(zhèn)國公的消息了?快讓沐晟來!”
沐晟急匆匆入殿,將聽到的消息奏知。
朱元璋走向輿圖,手指點(diǎn)在儀真的位置:“這里距離沉船之地不算遠(yuǎn),鎮(zhèn)國公極有可能在江上抓住機(jī)會翻上了一艘船,這才造成了江寧案。那人說的是尸體?”
沐晟眼紅著低下頭:“是的。”
朱元璋心頭一沉,背在身后的手緊緊握著,下令道:“傳令湯和,率水師前往帶鎮(zhèn)國公——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