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fēng)一陣陣地吹過，依舊吹不散濃重的血腥味，召來一場雨，淋濕了大地，匯聚出來的是血色溪流。
尸體錯亂地倒在地方。
男人，女人。
老人，孩子。
都有。
一個個全是手無寸鐵的農(nóng)夫，沒有一人是軍士。
李景隆看著赤裸中死去的女人，咬牙切齒，走向一旁的道路，對穿著蓑衣的顧正臣道：“先生，陳元耀瘋了，連百姓都殺！他們?yōu)楹尾恢浦埂@可是百姓，是——”
一道雷電劃破夜空，照亮了顧正臣那張滿是雨水，神情冰冷的臉。
“誰不阻止，為何要阻止？”顧正臣抬手，推在李景隆的胸口上：“陳元耀作惡為賊，大明才好替天行道！”
李景隆不安，指著死去的百姓：“可是他們——”
“沒有什么可是！”
顧正臣看向南方，沉聲道：“陳元耀已經(jīng)接近占城王都八十里了，我們也需要跟上，走吧，登船，入海?！?/p>
沐春、徐允恭等人面無神情地從村落中走過，如同看不到死去的人。
占城，因陀羅補羅城。
王子制麻奴難惶恐不安地坐在王座之上，言道：“你們誰有什么法子退敵，快說啊。陳元耀已經(jīng)快兵臨城下了，再不想出退敵之策，占城可就亡國了！”
牧婆摩、陳林松、阮文孝、范誼等官員一個個啞口無言。
不是不想說話，而是無話可說。
制蓬峨、羅皚為陳元耀所害，三萬占城主力大軍悉數(shù)折損，現(xiàn)在的占城王都，已經(jīng)沒什么兵可用，也沒什么力量可以阻擋陳元耀了！
牧婆摩到現(xiàn)在還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制蓬峨可是戰(zhàn)爭之神，帶領(lǐng)占城人屢戰(zhàn)屢勝的神，他怎么可能會輸，會死？
還有羅皚，那可是一名悍勇的大將，多少次沖鋒陷陣，從無敗績！
有他護著，制蓬峨怎么可能會被害！
沒了制蓬峨，沒了羅皚，沒了大軍，占城事實上已經(jīng)羸弱到了一口氣就能吹倒的地步。
可陳元耀，不是一口氣，而是一陣狂風(fēng)，他帶了兩萬五千軍士，浩浩蕩蕩，一路殺戮而來！
牧婆摩看著六神無主的制麻奴難，他的能力距離制蓬峨還遠得很，他也沒辦法挽狂瀾于既倒，哀嘆一聲，走了出來，言道：“當(dāng)下之計，唯有兩條路可走?！?/p>
制麻奴難著急地問：“哪兩條路？”
牧婆摩悲痛地說：“第一條路，放棄王都，帶所有人逃亡山林之中，或是前往南掌，以求活路?！?/p>
陳林松、阮文孝等人看向牧婆摩，一個個直皺眉。
制麻奴難思索了下，問道：“若是我們放棄王都，豈不是將這里拱手讓給陳元耀，那我們占城可就滅國了。何況一旦進入長山，我們這么多人，誰來供應(yīng)后勤，誰來保證所有人活下來？”
牧婆摩抬起頭：“第二條路，請求南北港的明軍出兵，幫助占城國打敗陳元耀?！?/p>
范誼當(dāng)即反對：“不可，萬萬不可！”
制麻奴難看向范誼，問道：“為何不可？”
范誼走出，警告道：“大王子莫要忘記了三佛齊之事?！?/p>
制麻奴難恍然。
三佛齊被陳祖義海賊團入侵時，三佛齊國王扛不住，派人請求明軍出兵，過程怎么樣不好說，結(jié)果很明顯——
三佛齊沒了，改為舊港，明軍住在那里也不走了。
雖說中間還有滿者伯夷參與其中，但這場戰(zhàn)爭只有一個贏家，那就是大明。
若是占城效仿當(dāng)年的三佛齊請求明軍支援，那最后的結(jié)果是不是，占城也成為大明的地盤？
牧婆摩知道范誼說得有道理，思索了下，反問道：“如果等待占城的命運只有滅亡，那你是選擇被陳元耀滅亡，還是被大明滅亡？”
范誼面色凜然。
制麻奴難也陷入沉思。
眼下局勢危急，如果明軍不介入，以占城當(dāng)下的兵力與城防，必然會被陳元耀拿下，這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p>
可陳元耀此人十分兇殘，據(jù)情報說，此人所過之處，殺戮頗多，甚至連一些村落的百姓，都被陳元耀給滅了，等他入城，這城中的百姓恐怕也會遭一場劫難。
可大明——
他們必然渴望土地，甚至也會借助出兵的方式將占城納入大明版圖。
但有一點可以保證，明軍不會濫殺無辜，甚至可能會保全王室的尊嚴，給王室一定的待遇。
牧婆摩言道：“早年間三佛齊之所以被大明占據(jù)，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三佛齊王室請求明軍出手太慢，陳祖義海賊團速度太快，直接將其王室消滅?！?/p>
“占城不是三佛齊，只要盡早請求明軍出手，定能趕在陳元耀兵臨城下時攔住陳元耀。這樣一來，王都安全，王室也安全。占城畢竟是大明忠誠的藩屬國，大皇帝斷然不會無緣無故吞并占城?！?/p>
制麻奴難見沒有人反對，便點了頭：“那就這樣決定了，我這就寫國書，牧婆摩，你親自去南北港，請求明軍務(wù)必出兵?！?/p>
牧婆摩領(lǐng)命。
當(dāng)天下午，牧婆摩便疾馳到了南北港，一到軍港，心涼了一大截。
航海侯張赫見到了牧婆摩，也看到了占城國書，只是憂慮地指了指港口：“你也看到了，為了支援朝廷打下安南，留在南北港的水師只有這么五艘船，滿打滿算，也就一千余軍士，我實在是沒兵可派?！?/p>
牧婆摩著急萬分，哀求道：“航海侯，麻煩你速速調(diào)兵，務(wù)必保占城王都不失啊。陳元耀乃是亂賊，虐民無數(shù)，若是任由他殺來，不光王室會遭難，在王都城內(nèi)的大明商人也會遭難。”
張赫一臉難色：“我也想，可沒有兵?！?/p>
牧婆摩想起什么，問道：“鎮(zhèn)國公在何處？”
張赫指了指北面：“這個時候，想來應(yīng)該在升龍城，也或許正帶著水師追索殘兵?！?/p>
牧婆摩陷入深深的絕望。
明軍這個時候極是空虛，想出兵保護占城都難。
張赫看著牧婆摩悲痛不已，開口道：“雖然眼下這些明軍保不住占城王都，也擋不住陳元耀，但保證占城王室與大臣的安危還是沒有問題，只要你們退至這港口，想來沒人能從大明手底下傷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