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周燦走至后院,對撥動算盤,厘算賬目的胡恒財?shù)溃骸吧贃|家,趙堂長又發(fā)請?zhí)?。?/p>
胡恒財?shù)氖种竿A讼?,?cè)頭看了一眼周燦手中的請?zhí)?,冷冰冰地說:“丟到灶臺下燒了吧?!?/p>
周燦再次遞送請?zhí)骸斑@次趙堂長打算在城內(nèi)與城外兩個格物學(xué)院之內(nèi),各開設(shè)五個店鋪,準許經(jīng)營伙食、糕點、文具書籍、玉石、成衣等。咱們當(dāng)真不參加?”
啪啪——
珠子不斷被撥動,忽上忽下。
胡恒財翻過一頁賬冊,言道:“將店鋪開到格物學(xué)院內(nèi)部,呵,這位趙堂長還真是膽子大得出奇,他也不想想,內(nèi)格物學(xué)院為何挨著小校場,外格物學(xué)院為何挨著大教場,兩處學(xué)院為何都有軍士值守護衛(wèi)?!?/p>
周燦收回手,笑道:“看來這請?zhí)€是燒了為上,只是咱們不去的話,會不會因此得罪了趙堂長?”
胡恒財提筆記下了幾個數(shù)字,不屑至極:“咱們又不靠他吃飯,也無求于他,得罪又如何?再說了,咱們得罪的次數(shù)還少嗎?這樣的請?zhí)阕詈檬墙佣疾灰?。?/p>
周燦了然,剛想離開,便看到伙計匆匆走來。
胡恒財聽有人要見自己,問伙計也說不出所以然,只說像是個官員,帶著幾分疑惑走了出去,見到來人,胡恒財不由地吃了一驚,剛要上前行禮,卻被攔住:“胡少東家,我此番來只是想細細打探些事,還請莫要聲張?!?/p>
“里面請。”
胡恒財不明白詹徽的來意,但還是很恭敬地請到里面,奉茶以待。
詹徽與胡恒財早些年見過幾面,但這是第一次坐下來面談?wù)?,詹徽沒有繞彎子,直言道:“我此番來,是想暗訪下趙堂長集議商人之事?!?/p>
“哦?”
胡恒財有些詫異,思索了下,搖了搖頭:“詹左都御史,這事需要你親自暗訪嗎?作為督察院的長官,只要發(fā)句話便能知曉——所謂真相吧?!?/p>
詹徽聽出了胡恒財暗藏的不滿,嘆了口氣:“我雖是督察院長官,可不在金陵一年多了。正所謂偏聽則暗,兼聽則明,總需要多走走看看,聽聽你們的話?!?/p>
胡恒財看向周燦:“將請?zhí)贸鰜戆??!?/p>
周燦將請?zhí)f給詹徽。
詹徽不明所以地打開請?zhí)?,看過之后不由臉色一變,肅然道:“他這是怎敢!格物學(xué)院可是有皇子、公主、皇孫在里面,歷來管理極嚴,即便是對外開放日,那也規(guī)定了區(qū)域與時間,他竟想要在學(xué)院內(nèi)部四處開鋪?”
胡恒財端起茶碗,緩緩地說:“這位趙堂長,可比我們商人還厲害,賺錢的手段極是高明,胡家就是干三年買賣,也未必有他三個月賺得多。”
“賺錢?”
詹徽手微微發(fā)力,捏得請?zhí)櫚推饋恚骸澳闶钦f,他這樣做是為了賺錢?”
胡恒財抿了口茶:“是啊,趙堂長每次集議商人,開篇必是家國大義,也必然說明白了,所有收入,悉數(shù)會用于格物學(xué)院的教育事宜。想來還是趙堂長心懷大志,意圖將教育之事發(fā)揚光大,這才不斷找尋商人,通過商人的錢財來辦教育,也算是為國培養(yǎng)人才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令人費解,鎮(zhèn)國公當(dāng)堂長時,格物學(xué)院可沒如此缺錢過。可自打趙堂長一上任,這格物學(xué)院就成了無底洞,怎么都填不滿?!?/p>
詹徽拿起手中的請?zhí)?,問道:“可否容我?guī)ё???/p>
胡恒財笑道:“自然,只不過這上面的名字——”
詹徽回道:“我會劃掉。”
胡恒財不畏趙瑁,但趙瑁此時“人脈”廣,能不直接撕破臉,徒惹麻煩,還是不想多事。
詹徽將請?zhí)杖胄渲?,問道:“聽說你也參與過幾次趙堂長的商人集議,可否告知,每次集議趙堂長收斂了多少錢財?”
胡恒財搖了搖頭:“趙堂長議事雖是公開了議,但收錢入賬這些事,都是單獨在一個房間里進行,商人排隊進入,各出紅票,誰也說不好誰出了多少?!?/p>
詹徽緊鎖眉頭:“總有個大概吧?”
胡恒財見詹徽似是用心探尋真相,思索了下,言道:“這種事我就不太清楚了,詹左都御史若是想要調(diào)查,何不請旨再查格物學(xué)院的賬冊,反正督察院查賬也不是頭一次了?!?/p>
詹徽知道胡恒財有所保留,起身道:“賬我會去查,但不是現(xiàn)在?!?/p>
胡恒財恭送,待詹徽走之前,說了句:“我們不敢得罪督察院,也不敢得罪趙堂長,所以,說話辦事總需要小心翼翼?!?/p>
詹徽深深看了一眼胡恒財,走出了店鋪。
顯然,胡恒財最后那番話是在告訴自己,他不好得罪人,讓自己去找不怕得罪趙堂長的人去。
確實,格物學(xué)院有不少人是趙堂長所得罪不起的,只是這些人多與顧正臣關(guān)系密切,直接找他們,難免會帶有個人傾向,還是先緊著商人問吧。
詹徽在搞調(diào)查,邵質(zhì)也在安排人搞調(diào)查。
只不過一個調(diào)查在外面,與人對話,一個調(diào)查在房間里,閉門造冊。
傍晚時,驛使入京,征南大軍一日克多邦,陣斬二十萬的捷報傳開,藍玉、沐英的威名四起。
朱元璋大喜,設(shè)宮廷宴。
詹徽并沒有喝多少酒,夜色里出宮之后,甚至還去了飽腹樓,打探趙瑁吃喝問題。
也就是在這一晚臨睡之前,胡恒財收到了一個信封,展開之后看去,里面只有簡單的一句:“明日去塔子樓買下一間店鋪,立下絕契?!?/p>
翌日。
商人在塔子樓集聚,胡恒財雖然沒了請?zhí)?,可身份在那擺著,作為一個大商,自然輕松進入,這一次,就連有些神秘的東方紅、太陽升也來了。
趙瑁意氣風(fēng)發(fā),緩緩而至。
陳言璇看著嘚瑟的趙瑁,心中并不舒坦,因為這家伙還欠著塔子樓四千余兩飯菜錢,尤其是他每次包場就是一天,這損失可是大了去。
趙瑁見許多商人都來了,臉上更是有了光,咳了咳,肅然道:“此番買賣格物學(xué)院內(nèi)部店鋪,實乃是為擴建學(xué)院籌措資金,諸位錢財,皆用于教育。日后功德,必是不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