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洗馬,最初是太子侍從官,太子太傅、少傅的屬官,洗馬,并非給馬沖洗,洗通先,在馬前馳驅(qū)之意,也就是前面帶路的人,后來演變?yōu)檎茤|宮書籍的官員。
詹紱可以進入東宮充任洗馬,除了爺爺詹同、父親詹徽的影響外,更多的是憑本事,二十五六的年紀(jì),不僅深諳經(jīng)史子集,還自學(xué)過格物學(xué)院的學(xué)問。
可以說,前途遠大,未來可期。
詹徽看著行禮的兒子相比去年更顯從容,欣慰地說:“看來你在東宮的歷練不錯,成長了不少。”
詹紱眼眶濕潤,輕聲道:“倒是父親,應(yīng)該很是辛苦吧,這鬢角——都有些白了。聽說移民安置的復(fù)查結(jié)束了,除少量縣沒有做到位,牽累了千余戶百姓外,其他百姓都安頓好了?!?/p>
詹徽用手摸了摸鬢角,頗是豁達地說:“想來還是老了,不過無妨,還能為朝廷再效力幾年。你在金陵,又在東宮,想來聽聞了不少消息,為父問你,趙侍郎成了格物學(xué)院堂長的事,你總知道吧,殿下可說過什么?”
詹紱見說到朱標(biāo),整理了下衣襟,認(rèn)真地回道:“趙侍郎接任堂長是去年臘月的事,只是這幾個月以來,殿下對趙堂長的事置若罔聞,從未談?wù)撈鹗裁?。?dāng)然,即便談?wù)撨^,也不是兒可以聽到的。”
整理圖書典籍,呈送相應(yīng)文本,這些事都不需要與太子面對面辦,兩人交集事實上并不多,朱標(biāo)見了什么人,談?wù)撌裁?,詹紱也并不容易知道?/p>
詹徽沉默,眉頭之上顯現(xiàn)出一道又一道的皺紋。
詹紱想起什么,上前將茶碗端給詹徽:“不過我知道,今日格物學(xué)院的總院唐大帆為太子授課?!?/p>
“唐大帆為太子授課?”
詹徽突然來了精神。
這可不是尋常事,唐大帆代表的是格物學(xué)院的開創(chuàng)一派,也是格物學(xué)院核心創(chuàng)始人員,朱標(biāo)讓他去東宮授課,這顯然是意有所指。
等等——
讓唐大帆去東宮,到底是太子的意思,還是皇帝的意思?
詹徽踱步,思索著自己面見朱元璋,說起趙瑁之事時朱元璋的反應(yīng),皇帝似乎并不想讓自己說下去。還有,手握錦衣衛(wèi),他竟然不知道趙瑁頻頻召集商人的事,這怎么看都不正常。
朱元璋在想什么,他想干什么?
揣摩皇帝的心思,才能迎合皇帝,才能成為皇帝手下的重臣。
只是朱元璋的心思,不是那么好揣摩。
詹紱見詹徽來回走動,低聲說道:“雖然在東宮里,兒并沒有聽聞太子對趙堂長有什么不滿,可在坊間,不少人將趙堂長與鎮(zhèn)國公相提并論,有人曾公然說鎮(zhèn)國公當(dāng)堂長時從不索要好處,而趙堂長卻貪得無厭,索取無度?!?/p>
“有這等事?”
詹徽停下腳步,目光灼灼。
詹紱不置可否:“這只是坊間傳聞,兒也沒親眼見過,若是父親想探查,興許可以從商人身上入手,畢竟趙堂長每個月都要集議商人,以至于不少商人不堪其擾,主動稱病或離居他地?!?/p>
詹徽一掂手,肅然道:“春日里,怕是要聽幾聲春雷響了?!?/p>
開府。
開氏正縫補著衣物,見燭火跳動得厲害,便拿起剪刀將燭芯剪斷一截,對走進來的開濟道:“今晚倒是早,還沒到二更便來了?!?/p>
開濟抓著胡須,一身輕松地說:“詹徽回京了?!?/p>
開氏打量了下開濟:“他回京待如何,咱家與他家又沒什么走動?!?/p>
開濟將外衣脫下,掛到了屏風(fēng)上:“你懂什么,這次詹徽是奉旨回京,按照最初的安排,移民安置的復(fù)查至少要持續(xù)到夏日,等移民百姓有了第一茬收成之后再回來?!?/p>
“不該回來的人回來了,就跟當(dāng)初鎮(zhèn)國公從山西潛回金陵差不多,總歸是為了辦成某些事。”
開氏咬斷線,將針插到了簸箕里的衣物上,拿起縫補好的里衣:“對朝堂的事妾身不了解,也不想聽,總歸是你們男人的事。只是我聽說,鎮(zhèn)國公家的三少爺要開蒙了,咱家要不要送些禮過去?”
開濟思索了下,言道:“這種晚輩之間的事,我不方便出面,你代我登門,送些文房四寶過去吧。鎮(zhèn)國公的兒子,似乎都不簡單,你應(yīng)該聽說了吧,顧治平去年臘月冬考,總分五百,他考了二百六十分?!?/p>
開氏笑道:“是啊,皇長孫也不過考了二百三十分,就這,就已經(jīng)轟動學(xué)院了。若不是趙侍郎成了格物學(xué)院的堂長,連番動作惹人矚目,這事估計能被金陵人拿出來議論好久?!?/p>
五百分考了二百多分,看似不咋滴,但他們參與的考試,是中等難度的試卷,相當(dāng)于二年堂進入三年堂的考試,這場考試難度僅次于三年堂的冬1考、結(jié)業(yè)考。
要知道朱雄英年僅十二歲,顧治平也才十歲,他們既要打基礎(chǔ),還要進修一部分高等學(xué)業(yè),能考到這個水平已經(jīng)讓許多人汗顏。
見開濟沉默不說話,開氏問道:“怎么,妾身說錯話了,還是說,不能說那趙侍郎的事?”
開濟坐在床邊,平靜地說:“趙侍郎的事自然可以說,只是這個人與一些商人走得是越來越近了。去年時,他們彈劾鎮(zhèn)國公,其中有一條便是鎮(zhèn)國公與商人關(guān)系密切,揮手之間便可聚斂財富,手握財權(quán)?!?/p>
“現(xiàn)如今,他們彈劾過什么,轉(zhuǎn)身就變成了什么。這等做派,遲早會出大問題,尤其是我總有一種感覺。”
開氏幫著開濟脫下鞋子:“什么感覺?”
開濟面色凝重:“感覺朝堂上出現(xiàn)了一股勢力,隱隱約約,令人畏怕?!?/p>
開氏笑道:“中書丞相都沒了好幾年,朝堂之上最高也就是尚書,即便有人結(jié)黨,誰又能服帖誰?讓我說,夫君這是多慮了,陛下目光如炬,怎么可能容許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結(jié)黨?”
開濟躺了下來。
燭火熄滅,夜色進入帷帳。
開濟睜著眼,在開氏睡著之后,輕聲喃語了句:“是啊,陛下目光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