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器的目光中充滿恨意,想起被趕走的二叔,憤怒地喊道:“張達摩,逼走我二叔不是你們值得拿出來說笑的榮耀,恰恰相反,那是你們的恥辱!二叔沒輸給你們過,他在最后的一場官司里,也一樣笑到了最后!”
“二叔走了,顧家是沒了一個二爺,可你們也一樣沒了打敗他的機會!那些被二叔幫助過的百姓會永遠、永遠地記得,你們被二叔打敗過,不止一次!”
張達摩臉都鐵青了。
趕走顧阫一家人一直都是張達摩的得意之作,洋洋自得多年,可現(xiàn)在,竟被一個后輩指著說,這是恥辱!
張達摩盯著顧不器,甩了下袖子:“顧知微,我沒太大耐性!只給你一次機會,要么拿出房契,今日過契,我給你們五百兩銀做補償!要么——你們就是求,也求不來一家團圓!顧不寒怎么走的,那他,他,還有他,一個不剩地,都會離開洪洞!”
顧知微看著張達摩指過顧不器、顧不慍、顧不阿,悲從心中起。
這些人還年輕,硬氣卻不顧后果。
可自己不能不考慮這些!
等母親、大哥回來了,家沒了,那就沒了,大不了去蓋茅草屋。
可若是人沒了,家散了,該如何交代?
顧知微愧疚地看了看顧不器等人,咬牙道:“說到底,咱們斗不過他,且這樣吧?!?/p>
張達摩哈哈大笑起來:“這樣才對嘛,識時務(wù),才是好漢?!?/p>
顧知微黯然嘆息,轉(zhuǎn)身要去取房契,卻被顧不器給攔了下來。
“讓開吧?!?/p>
顧知微聲音很低沉。
顧不器搖頭:“三叔,房契不能拿!祖母交代過,顧家祖宅必須守住,不惜代價!”
顧知微伸出手,想要推開顧不器,卻發(fā)現(xiàn)推不動,于是說道:“總不能為了一個宅子,送你們東一個,西一個,支離破碎,永不團聚吧!這代價,我承受不起!”
顧不器抬手按在了顧知微的肩膀上,沉聲道:“三叔,你承受不起,那就不要承受,也不必承受!”
顧知微不明所以地看著眼前的大侄子。
顧不器越過顧知微,走向張達摩:“你給三叔施壓,讓三叔醉了幾次,煎熬了這么久,終于扛不住,低頭了。但你有沒有想過,現(xiàn)在的顧家不是三叔他說了算,而是——我說了算!”
顧知微錯愕地看向顧不器。
張達摩同樣也有些吃驚。
顧不器毫不畏懼地看著張達摩:“按照家族繼承制,祖母之下,是我父親當家做主,我父親之下,則是我這個長子當家做主!如何算,也輪不到三叔做主!”
“張達摩,你沒了之后,是你兒子張求知當家主,還是你的弟弟當家主?呵,所以,想要房契,我不簽名,縱是三叔讓你拿走了,那也做不得數(shù)!而我——不可能答應(yīng)你!”
張達摩萬萬沒想到,算計來算計去,竟算錯了人。
顧不器的話雖然不好聽,但確實是事實。
在老顧氏與顧安不在的時候,顧不器的話確實比顧知微更重要。
一旦顧知微簽下了房契,那也沒什么用,顧家完全可以拿這個當借口告于官府,繼而收回祖宅。
房契這東西,不是誰拿走簽了就過戶了,他必須是房契的主人,房契的主人不在,那也應(yīng)該是個小主人,外人,偷出來也沒用。顧知微不是外人,但如果分家的話,他其實就相當于一個外人。
張達摩嘴角抽動了幾下:“你不答應(yīng)的話,那我可就要送你們一份大禮了!”
顧不器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張達摩拍了拍手,四個木籠子放了下來,隨著下人將遮住籠子的黑布取出,一條條兇惡的黃色狼狗嗚嗚起來,口中咬著的骨頭隨之掉了下來,狂吠聲頓時響徹院子。
“這——”
顧知微不安地看著這一幕。
張達摩瞇著眼,盯著顧不器:“你要當家做主是吧,那這份禮物你來收如何?不過話先說在前面,這些狗可不同尋常,吃過人肉,烈性得很?!?/p>
顧知微喊道:“張達摩,你這是要殺人不成?”
張達摩退后一步:“不,我只是聽聞顧家人好吃狗肉,這才拿來送禮。若是它們掙脫了牢籠,咬傷了誰,那也只是一場意外。我會賠湯藥費,只是——狗出牢籠,你們能看到,那走在路上,萬一被天上掉落的板磚砸了?!?/p>
“打個水,萬一墜落井里。走在河邊,萬一掉了下去。就是耕個田,萬一冒出來一條毒蛇……呵呵,那意外,可就與張家無關(guān)了。好端端的給你們選,偏偏不識相!那就這樣吧。”
顧知微聽著這番赤裸裸的威脅,看向顧不器:“咱們斗不過他們,你非要將所有人害死不成?將房契給他,咱們離開這里不好嗎?”
顧不器拒絕了顧知微:“二叔走的時候,顧家跪過一次了。三叔,這一次我不想跪。我相信,若是祖母在的話,她也一定不會答應(yīng)張達摩。我們可以離開洪洞離開山西,但根在洪洞!”
“根在,我們走多遠,子孫后代都有個念想。根若是沒了,那這個家族可就散了,冷了,過不了多少年,也就找不到源頭了。不要說什么重新扎根的話,祖先交給我們的根,我們就需要扎在這里,哪怕是留一個人,那也是留下了!”
顧知微沒想到大侄子竟是如此固執(zhí)。
張達摩見顧不器沒有退讓的意思,也發(fā)了狠,退后幾步,給管家張圍了一個眼神。
張圍抬手捏了捏嗓子,吭吭幾聲,然后發(fā)出了尖銳而急促地聲音:“呲呲,呲呲!”
籠子里的狗陡然之間變得狂躁起來,叫得更為兇猛了,呲牙咧嘴,并用腦袋撞擊籠子。
張家的下人退至后面。
顧不器、顧知微等人看著籠子中的狗,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咔嚓!
不知是人動了手腳,還是木頭不牢固,狗撞開了一根木頭,腦袋探了出來,身子從籠子里擠了出來。
猛狗出籠,看向顧不器、顧知微等人,狂吠兩聲便撲了過去!
“不好,快跑!”
顧知微推開顧不器,來不及撿起地上的棍子,就看到狗張開大口撲了過來,口中還噴著腥臭味,直沖自己的臉而來。
完了!
顧知微癱坐在地上,已無法動彈。
“三叔!”
顧不器踉蹌地喊道。
猛狗已至。
剎那之間,一聲凄厲的聲音刺痛了顧知微等人的耳膜:“嗷——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