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注視著眼前的公子,尤記得幾年前,自己找上他時,他還是個怯懦、怕事的孩子,可因為顧正臣的橫空出世,他開始改變,后來進入格物學(xué)院之內(nèi),更是一日千里,進步斐然。
現(xiàn)在,他的城府越發(fā)深沉、可怕,他的謀劃也是越來越大,牽扯到的人是越來越多。
一個江浦懸案,便讓前韓國公李善長卷了進來,錦衣衛(wèi)陷落其中,而鎮(zhèn)國公,早已身在其中。
他打算利用這次機會,除掉更多的障礙!
不過,瘋狂也好,總比無人問津,丟在荒涼里死去好,要做,那就轟轟烈烈去做。
黑衣人想起什么,言道:“澳洲那里的海圖——”
公子搖了搖頭:“航海學(xué)院有詳實的海圖,但那些海圖只會展示給未來的水師人看,他們公開展示的,只是一些粗糙的海圖,寥寥幾筆,只能知道大概方向,沒有島的標注,沒有暗礁的標注?!?/p>
“靠這種海圖出海,很大可能會船毀人亡。等吧,那么多人去挖金礦了,他們總會回來,金礦挖的越多,海圖越是藏不住,遲早會引起挖礦熱潮,到那時候,我們的力量再伸到澳洲也不遲?!?/p>
黑衣人明白,公子一直都在做兩手準備:
成了,大業(yè)在手。
不成,海外建國!
富貴從來都是險中求。
想求富貴,還不敢冒險,哪有這么好的事。
當然,黑衣人內(nèi)心也清楚,現(xiàn)在的朝廷太過強大,要想成就大業(yè)并不容易,但事在人為,拼一把,說不定就能創(chuàng)造個奇跡出來。畢竟奉天殿龍椅上的那個人,就是活生生的奇跡,一個乞丐到帝王的奇跡!
大不了退到大海之外去,蒸汽機船龍江碼頭就有,隨時可以出海,憑借著凈罪司人手的能力,奪幾艘船不在話下,至于操船的技術(shù),公子會拿到的,甚至,也會拉攏一些人加入進來。
未來還很長,公子還很年輕,而我們這些人,也還沒老到不能動的地步,沒必要著急。
公子抬手摸了摸面具,緩緩地說:“雖說駝子死在了江浦,也將李善長給拖了進來,可趙仇等人的嫌疑依舊沒有洗清,錦衣衛(wèi)還會盯著他,所以啊,應(yīng)該讓趙仇公開露面,然后再用同樣的手法,除掉一戶人家?!?/p>
黑衣人問道:“殺誰?”
公子冷漠地笑了笑:“殺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需要死,讓趙仇他們徹底安全。”
黑衣人皺了下眉頭。
沒直接的目標,這就是看誰命不好了啊。
黑衣人想起什么,言道:“趙仇是凈罪司的人,雖然和羅根一樣,改換了名字,可若是李善長去了江浦,還是有可能認出來,這是個破綻?!?/p>
公子笑了:“趙仇什么身份,值得李善長記住?即便是李善長有些印象,也不敢斷言。當然,為保萬全,在這一次公開露面,洗脫嫌疑之后,讓趙仇病重,然后在瓜埠沉船消失兩年?!?/p>
“少一個趙仇,那就需要安排兩個人進去,江浦那里,少了人手可運作不起來。還有,李善長不是手底下有商隊出海嗎?將這些人的身份整理出來,在需要的時候,我們也不是不可以給皇帝送一份過去……”
樹倒獼猴散。
獼猴散的時候,才好拉人入伙。
比如這凈罪司,解散多年,許多人得了賞賜之后,好日子還沒過幾年就揮霍一空,又跌入苦日子的漩渦,又不敢隨意暴露身份,苦哈哈的難熬。
這個時候突然有人找上門,說跟著他走,吃香的喝辣的,還包全家安置,一直被當做沒什么用處,生活在一潭死水里的人,哪受得了這個,自然是伸手抓住機會,邁出腳,重操舊業(yè)。
辦不好事,折去老命一條。
辦好了事,子孫后代不愁。
沒有當年凈罪司的解散,哪有今日的再次聚集。
李善長雖然被削爵了,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手底下還是有一批可用之人的,在李善長沒咽氣之前,這些人還抱著李善長東山再起的希望,還不敢背叛李善長。
唯有讓這些人徹底看到李善長不可能再次起來,這些人才可能離散,這個時候出手,一拉一個準。
不過——
要想成大業(yè),李善長這棵樹上的獼猴數(shù)量是不夠的,真正獼猴多的那棵樹,叫顧正臣,而且這些獼猴一旦為自己所掌控,那可就是真正的進可入大明,出可蕩四海!
可顧正臣不死,別說去控制水師,就是安插個人進入水師都難,哪怕是大遠航結(jié)束一年了,自己的人一個也沒塞到水師里去,進水師難,進水師核心區(qū)域,那就更難了……
尤其是,水師一套班底,人手,分工,那都是相當明確,輕易沒新人的位置。
還是那句話,不急,一年不成,那就五年,五年不成,那就十年、二十年,自己熬,也要熬出一片光明來,就不信了,接下來的路朝廷就沒錯的時候,顧正臣就沒露出破綻的時候?
黑衣人離開了。
公子走入黑夜之中,摘下面具,低頭看著面具,喃語道:“相比起澳洲,美洲才是最適合的退路。查斯基、卡帕那些人都可以作為向?qū)?,只不過大海太大了,沒有蒸汽機船,很難安全抵達啊。”
澳洲土著,太土,部落族長就是他們的頭目。
可印加人,瑪雅人,有高高在上的王,底層的人,習(xí)慣了王的存在,也臣服于王,這就是機會。
只是,遙遠到了抵達不了的程度,現(xiàn)在看,顧正臣帶人前往美洲大陸,確實是賭上了性命去做的事!
而蒸汽機船,輕易弄不到。
拉幾個鐵匠、船匠研制,可以肯定是不可能做到的。
不管了,先回格物學(xué)院吧。
先生啊,有朝一日,我愿精通所有學(xué)問,并利用你的學(xué)問、智慧,打敗你,并最終打敗那個人!
東南風(fēng)卷走了夜的幕,拉開了熙熙攘攘的人間。
惠州府,博羅縣。
一條鄉(xiāng)間小道之上走著無數(shù)的百姓,知縣葉榮、縣丞林恩等也在衙役的簇擁下走到了田間地頭。
陳二朋抬起手擦了擦鼻子,又朝手心了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抓起鐵耙,對葉榮喊道:“葉知縣,土豆熟了,農(nóng)學(xué)院的人說可以開挖了。只要你一句話,咱們這就將二百畝土豆給挖個干凈!”
葉榮看了一眼陳二朋,這個家伙自從帶族人跟著鎮(zhèn)國公去了一趟澳洲之后,就成了頗有威望的里長,去年土豆運到廣東時,鎮(zhèn)國公可是特意囑托,當年出海做徭役的人,優(yōu)先租賃他們的田地種土豆,那,現(xiàn)在,種豆得豆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