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剛穿過潮暗的城門洞，影子迫不及待地冒了出來。
陽光舒暖，碧空無云。
掌柜周燦拉著韁繩，側(cè)頭對馬車?yán)锏娜撕暗溃骸吧贃|家，到曲陽城了，是去找人，還是先去咱們的鋪子上看看？”
胡恒財拉開簾子，看了看街道中不少的行人，吩咐道：“正事要緊，先去找人吧?！?/p>
山西的省治與太原府的府治，并不在太原城，而是在曲陽城，山西的三司衙門便坐落在這座城內(nèi)。也正是因此，曲陽的熱鬧在某種程度上超過了太原。
鱗次櫛比的鋪面人頭攢動，吆喝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混雜成一片喧囂。
雖不如金陵，卻也勝過來路時諸多府縣。
馬車穿過幾條街，進(jìn)入西大街后，轉(zhuǎn)入一條巷道，在巷道口不遠(yuǎn)處的一家小鋪面前停了下來。
胡恒財下了馬車，抬頭看向鋪面的招牌，上面只寫了“便宜鹽”三個字。
這巷道的鋪子與街上的鋪子無法相比，勝在距離民居很近，這背后一排排，包括這周圍幾條巷道，多是民居。
賣鹽選在這里，倒是不錯。
至少鋪子便宜，百姓來買時也方便。
胡恒財邁步走入鋪中，左手邊可見一簍簍鹽，右手邊不遠(yuǎn)處便是柜臺。
進(jìn)深只一丈余，闊兩丈余。
這是一個小鋪子。
掌柜常圭見到有人前來，便從柜臺后走了出來，眼見來人衣著光鮮，氣度不凡，拱手行禮道：“這位老爺，可是要尋東家？”
“哦？”
胡恒財有些詫異，問道：“何以見得？”
常圭呵呵一笑：“像老爺這等身份的人，怎么都不像是來買散鹽的?！?/p>
胡恒財側(cè)身對周燦道：“看到了吧，人家的掌柜也不簡單?！?/p>
周燦含笑：“這正說明少東家來對了?！?/p>
胡恒財呵呵兩聲，對常圭問：“你們東家應(yīng)該在這里吧？”
“正在后院，我這就去通報，只是不知這位老爺是？”
常圭招呼著伙計招待，自己跑去后院。
“金陵故友?！?/p>
胡恒財言道。
常圭眉頭微動。
常家的買賣主要是開中鹽，這兩年才涉足煤，但煤也好，鹽也罷，常家負(fù)責(zé)的這部分均在山西，與金陵扯不上關(guān)系。
不過東家去過金陵一趟，興許是那時候認(rèn)識的人。
不敢怠慢，常圭去通報。
在后院陪著老母親，準(zhǔn)備與家人一起過中秋的常千里聽聞消息之后也有些錯愕。
自己在金陵并沒什么朋友，再說了，自己這點身份，這點買賣，在金陵都上不了臺面，想結(jié)交幾個朋友都不容易。
這個時候，誰會從金陵跑來找自己？
常千里帶著疑惑走了出來，看到了喝茶的胡恒財，驚訝不已，急忙上前：“胡東家！”
萬萬沒想到，胡恒財居然到了山西！
胡恒財放下茶碗，站起身來：“常東家，金陵別后，一切可都還安好？”
常千里有些動容，寒暄幾句分賓主落座，重新奉茶后，常千里直入正題：“胡東家生意繁忙，這次突然來到山西，可是有事要做。若常家能幫得上忙，定會傾力助之！”
胡家對于常千里來說就是個龐然大物，真正的巨賈。
胡恒財注視著常千里，這個人很是不錯。
幾年前，常千里、王歸巢在金陵與胡家商議煤炭買賣，在簽買賣契約時，顧正臣的爵位被削，貶為百戶，王歸巢立馬翻臉，推翻契約，要求重新厘定分成比例。
當(dāng)時的常千里并沒有這樣做，而是堅持已敲定的條款，沒有落井下石，趁火打劫，按照原分成比例簽下了契約。
之后合作，胡家的人也在暗中觀察著常千里。
多年觀察與合作，讓胡恒財相信，這是一個逐利但有所堅持的商人。所以，當(dāng)太子需要有人手的時候，胡恒財舉薦了這個人，并最終來到這里，找到了這個人。
胡恒財嘴角含笑：“常東家，這次我來山西，確實有一件事需要你來做，只不過，這事不簡單，你敢不敢做，還是兩說?！?/p>
常千里呵呵一笑：“只要不是殺頭的買賣，有何不敢做？”
胡恒財看了看周燦與常圭，以命令的口吻道：“你們出去吧，守在門外，不準(zhǔn)任何人窺聽?！?/p>
周燦了然。
常圭看向常千里，見其點頭，這才應(yīng)聲離開。
胡恒財左手端著茶碗，右手拿著碗蓋，在茶碗邊緣輕輕磕碰著，緩緩地說：“出關(guān)走私，你敢不敢做？”
“啊？”
常千里豁然起身，一臉惶恐，手微微顫抖，一時之間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出關(guān)走私？
這可是殺頭的勾當(dāng)！
雖說商人為利死的不少，可我常千里不想這樣死。
最令常千里毛骨悚然的是，胡家背后站著一個定遠(yuǎn)侯，這是世人皆知的事，哪怕是定遠(yuǎn)侯再如何與胡家分割，也割舍不干凈。
難不成這出關(guān)走私竟是定遠(yuǎn)侯的授意？
不對啊。
定遠(yuǎn)侯去年十月就出航了，這都快一年了，若是定遠(yuǎn)侯授意，胡恒財應(yīng)該早幾個月就來山西了才是。
常千里有些拿不準(zhǔn)，低聲問：“這是定遠(yuǎn)侯的安排？”
胡恒財愣了下，旋即笑道：“這種事，定遠(yuǎn)侯敢安排嗎？”
常千里銳利的目光盯著胡恒財。
聽聽，定遠(yuǎn)侯都不敢安排，你讓我去干走私，這不是將我當(dāng)傻子嗎？
胡恒財抿了一口茶，輕聲道：“這是更上面的安排，我舉薦了你，若是你不愿意做，我會再選擇其他人去做?！?/p>
“常千里，這對常家來說是一個難得的機(jī)遇，當(dāng)然，也可能會葬身在關(guān)外。自古富貴險中求，至于你要不要做這件事，那就看你的心性了?！?/p>
常千里震驚地看著胡恒財：“更上面的安排，那是？”
定遠(yuǎn)侯更上面，莫不是哪個公爵？
不對啊，這些公爵里面也不像有能干走私這種驚天動地大事的人。
胡恒財將茶碗放在桌上，抬手向上指了指：“現(xiàn)在，你明白是誰的安排了吧？”
常千里驚得合不住嘴，隨后是滿腹質(zhì)疑。
皇帝的安排？
這怎么可能！
皇帝怎么可能允許出關(guān)走私？
再說了，皇帝要干這種事，直接開互市得了，怎么可能偷偷摸摸，安排你來找我這種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商人！
這是個陷阱，你丫的不會是來曲陽詐騙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