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陛下開口。
通政司一眾官員十天之內(nèi)就趕到了天津城。
他們不趕過來也不行,這可是老朱陛下的旨意。
大明王朝第一任通政使,叫做曾秉正,也是個人物。
洪武九年,大明出現(xiàn)天變,“欽天監(jiān)報五星紊度,日月相刑”。
這放在歷朝歷代,那都是足以影響政局的大事。
古人眼里,出現(xiàn)天變這可是老天爺?shù)氖揪皇腔实刍栌咕褪浅屑槌肌?/p>
其實這真不能怪他們,要怪只能怪這個時代。
歷朝歷代的帝王都喜歡玩“君權(quán)神授”這套把戲,利用平民老百姓對自然力量的信仰和崇拜,把自己的意志假托為上天的命令,稱之為“天命”!
漢朝的董仲舒也十分識趣地提出“天人感應(yīng)”,認(rèn)為君主是上天選擇的,如果君主有過失上天會降罪,從而將儒家與皇權(quán)捆綁在一起,確立儒教獨尊的地位。
說白了,歷代帝王就是借助這種莫須有的神秘感,來贏得天下子民認(rèn)可與敬畏,以便他們更好地統(tǒng)御萬民,主宰江山!
這就是所謂的天子威嚴(yán)!
儒學(xué)“君權(quán)神授”這套理論,給他披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至于平民老百姓,他們只需要聽從天子的命令就行了,愚昧且麻木的活著!
民智未開之前,歷代帝王都是采取愚民政策用來統(tǒng)治百姓,儒學(xué)在這方面獻(xiàn)出了不可磨滅的功績。
就連那位至圣先師都說出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等儒家圣言,可想而知他的徒子徒孫們,又會采取什么措施愚弄百姓。
李祺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辦報紙開啟民智,打消這勞什子神秘感,讓天子走入民間!
而洪武九年這場天變,也給了曾秉正一場仕途機遇。
當(dāng)時老朱陛下以天變詔群臣言事,曾秉正上疏直言,贏得老朱陛下的青睞,以監(jiān)丞曾秉正為刑部主事,后不久置通政使司,命曾秉正為通政使。
說白了,通政司乃是老朱陛下為防中書省的專權(quán)而設(shè)置的“天子喉舌之司\", 由于通政司的設(shè)置具有特殊使命,故而其最高長官通政使被賦予特殊的地位,為九卿之一,居監(jiān)察院左都御史之后而在大理寺寺卿之前。
通政司掌受內(nèi)外章疏敷奏封駁之事,凡議大政、大獄及會推文武大臣,通政使均得參與。
凡是以下達(dá)上的所有公私文書,均由通政司上達(dá)天聽,在京各衙門下發(fā)的公文、勘合,均由通政司驗辨駁正。
故而通政司堪稱“天子喉舌”,確實有“喉舌之司\"的特權(quán),而通政使擁有隨時覲見天子的權(quán)力,列為九卿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李祺看著一張國字臉的曾秉正,那不怒自威的面容,即便是他看了都不免心生好感。
曾秉正也在打量著李祺,這位大明王朝的傳奇人物。
他發(fā)跡不過兩三年時間,之前壓根沒有機會與李祺接觸。
雖然如此,但“毒士李文和”的大名,卻是如雷貫耳,整個大明上下沒人不知道,更沒人敢得罪。
這位帝婿駙馬爺,說是大明王朝如今政壇的第三人,也絲毫不為過!
第一人,老朱陛下;第二人,監(jiān)國太子標(biāo);第三人,毒士李文和。
只是曾秉正想不明白,老朱陛下讓自己來李祺這里報道干什么。
曾秉正還在思考,卻見李祺繼續(xù)開口道:“曾大人,昔年你直言上疏,說了一大堆天人感應(yīng)的理論,勸諫陛下勵精圖治,對吧?”
聽到這話,曾秉正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畢竟這就是他當(dāng)年青云直上的真正原因。
天變嘛,無非就是老天爺降下示警,逮著“君權(quán)神授”和“天人感應(yīng)”這套理論,勸諫皇帝輕徭薄賦、勵精圖治就行了。
說穿了,老朱陛下難道不知道這曾秉正是故意投機?
不,他當(dāng)然知道!
但知道歸知道,老朱陛下還是選擇將此人給高高捧起,無疑就是做給士林看的。
此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老朱陛下對天下士林的認(rèn)可與示好。
朕認(rèn)同你們的理論,重用你們的人,你們還不感恩戴德,快快進(jìn)入我大明為朕所用?
這里面的交易與算計,李祺也懶得去深究了。
“駙馬爺說的不錯,下官正是因此而晉升?!?/p>
曾秉正含笑開口,他摸不清這個李文和想干什么,只能笑著迎合。
“那么,我倒是想問你一個問題了!”李祺笑瞇瞇地看向曾秉正。
聽到這話,曾秉正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道:“駙馬爺請問?!?/p>
“曾秉正,你是忠于皇上,忠于大明,忠于百姓,還是忠于儒學(xué),忠于利益?”
這曾秉正是個聰明人,所以才會趁機上疏,才能夠青云直上,李祺很清楚這一點。
但正因為他是個聰明人,才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
程朱自前宋朝開始,就壟斷官場晉升,形成的文臣官僚集團(tuán)早已經(jīng)是盤根錯節(jié)。
通政司又是天子喉舌,將來李祺對程朱下手,他可不愿見到曾秉正從中作梗!
不過他這個問題,落到曾秉正耳中,卻無異于是一記響雷!
忠于皇上,還是忠于儒學(xué)?
這對于在場三人而言,都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良久沉默后,曾秉正做出了肯定回答。
“下官食君之祿,自當(dāng)忠君之事!”
“好!曾秉正,記住你自己說的這句話!”
曾秉正聽得云里霧里,不明白這李文和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然而李祺爺接下來這句話,卻是令他面色大變。
“你通政司接下來,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整理內(nèi)外奏疏,而是編輯一份報紙,就叫京城日報!”
曾秉正:“???”
京城日報?
這是什么鬼玩意兒?
大明朝現(xiàn)在不是有邸報嗎?
想著,曾秉正開口問道:“駙馬爺,我大明承前宋之制,設(shè)通政司和提塘官,專門負(fù)責(zé)官文報的收遞工作?!?/p>
“既已有了邸報,為何還要創(chuàng)設(shè)新報?”
聽到這話,李祺擺了擺手,譏諷道:“我說的報紙,不是你口中的邸報?!?/p>
“這京城日報不是像以前那樣給官員看的,而是給百姓看的,向天下百姓公開發(fā)售,所有人都可以買來觀看翻閱,了解朝廷近期的國家大事與大政方針!”
此話一出,曾秉正臉色大變。
這大明新報,專門賣給百姓,讓百姓了解朝廷的大政方針?
這……這怎么可以?
他頓時就急了,立馬低喝道:“駙馬爺,此舉絕不可為!”
“先賢有言:‘亂之所生也,則言語以為階。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機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國家大事、大政方針若不慎密,統(tǒng)統(tǒng)兜售于市井之中,不但會丟了朝廷的威嚴(yán),還有可能釀成大禍?。 ?/p>
頓了頓,他又冷聲駁斥道:“駙馬爺,若真如此行事,朝廷威嚴(yán)何在?陛下威嚴(yán)何在?國家大事豈容市井小民非議?”
李祺也不廢話,笑瞇瞇地給出了命令。
“這就是父皇的意思!”
曾秉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