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辛映雪坐在花廊上陪著盛淵王低頭看魚池。
盛淵王隨手撒出去一把魚食惹來池中錦鯉爭相撲搶,飛濺起無數(shù)水花的同時,身后傳來郭延生的聲音。
“自布莊被王妃親自查賬后,長街上超八成的鋪子連續(xù)閉門三日,店內的管事數(shù)日未出現(xiàn),伙計也不知去向。”
郭延生低下頭說:“直到昨天下午,這些閉門的鋪子才陸續(xù)開始迎客,不過店內可查的賬本肯定已經被篡改得差不多了?!?/p>
“王妃要是這時候起意查賬,只怕是達不到想要的效果?!?/p>
凡事想見效快,就必須拿捏住一個出其不意。
布莊的風波已經打草驚蛇,此時就算是辛映雪親自到了鋪子里,十有八九看到的都是假賬。
假賬毫無意義。
郭延生之前主管外務,對長街一年下來可有的收益一清二楚。
想到盛淵王府連年來的巨額虧空,忍不住嘆氣:“千里之堤,潰于蟻穴,螻蟻可崩萬千基業(yè),古人誠不我欺啊……”
盛淵王多年不理俗務,底下的人由此做大了野心。
居然敢猖狂至此,每年呈入王府的賬入不敷出,這是郭延生怎么都沒想到的。
盛淵王產業(yè)無數(shù),最后竟是落魄到需要華城主的救濟,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偏偏……
郭延生和穆嬤嬤等人同時沉默,辛映雪卻笑了:“誰說他們閉門不迎,就不可查了?”
郭延生一愣:“王妃的意思是?”
“賬必須查,但我沒耐性一家一家的慢慢查?!?/p>
布莊的徹查只是敲山震虎,重頭戲現(xiàn)在才要開始。
畢竟那些鋪子的管事敢偽造營收做假賬,欺上瞞下這么多年而不被發(fā)現(xiàn),背后的牽扯肯定不是一個兩個。
說不定前兩日來的各大家主,甚至華城主都牽扯其中。
她現(xiàn)在的確是拿很多人沒辦法。
但殺雞儆猴她還是很會的。
辛映雪接過盛淵王手中空了的魚食碗:“云三?!?/p>
“你即刻前往護城司,傳王爺之令,調動人手把長街兩頭封住,沒我的允許不許任何人進出?!?/p>
“另外……”
“這些鋪子往日都與什么人來往密切,做的都是什么買賣,都查清楚了?”
云三笑道:“俱已查清?!?/p>
“按王妃之前吩咐的,從進貨的渠道到有生意來往的對象,全都摸清楚了,只等王妃一聲令下。”
辛映雪拿著瓷勺把空了魚食碗重新裝滿,遞給盛淵王的同時輕笑道:“那就好辦了。”
擺在明面上的查不出蹊蹺。
那就從源頭入手。
一次進貨多少,涉銀幾何,供貨一方肯定留有痕跡。
盛淵王的產業(yè)中本該有的賬冊既然是找不到了,那就從別的地方開始。
辛映雪就不信這些人能同心協(xié)力到把所有的賬冊都銷毀。
除了能找得到供貨一方的源頭外,還有一部分是茶樓酒肆和飯館。
這種地方每日來往的人雜數(shù)多,很難找得到確切可查的賬目。
不過也沒關系。
辛映雪微笑道:“古人有挾天子以令諸侯,咱們不妨也效仿一下?!?/p>
“把涉案管事的家小來往密切的親屬都控制起來,然后挨個提上來問話?!?/p>
不是絞盡腦汁跟她玩心機耍手段么?
那就且看誰熬得住。
如果這些人真的連生死都可置之度外,辛映雪也不介意讓他們把貪墨的銀子吞進肚子。
前提是……
有命賺,也要有命可以花。
兩天的籌備足以讓云三封鎖長街的動作快到驚人。
而辛映雪不久前刀逼華城主的余威仍在,護城司的人得了調令不敢疏忽,人馬很快就動了起來。
長街被封鎖得毫無征兆。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昔日人群熙熙攘攘,繁華不斷的長街陷入可怖的安靜。
被清理出長街的百姓不愿離去,站在王府護衛(wèi)組成的人墻外探頭竊竊:“這又是出什么事兒了?”
“盛淵王府的人突然這么大的動作,這又是要拿誰開刀了?”
“誰知道呢,大概率是王妃發(fā)威了唄?!?/p>
有好事兒的嘖嘖有聲:“塢城都風平浪靜多少年了,連著鬧出的幾次大動靜,全都是王妃鬧出來的,除了她還能是誰?”
不久前他們還在這里唏噓辛映雪的慘淡,嘲笑辛映雪受到的羞辱。
可時運自有天定數(shù),誰又能想到一個聲名狼藉的蕩婦,居然會有今日這樣的威風?
有人謹慎得很:“可不敢瞎說?!?/p>
“塢城六大家的家主和那些個老爺們,前幾天剛被王妃打了板子扔出來,你這身賤皮爛骨挨得住幾板子?”
辛映雪連王老爺都打了!
王家那么盛的聲勢,她說打就打了!
打死個普通老百姓,那還不是順手的事兒嗎?
聽到這話的人面上唏噓更甚,還有人小聲說起了辛映雪刀劈華城主時的陣仗,邊說邊忍不住好奇地往人堆里探頭。
被押出來的人越來越多了,街面幾乎被站滿。
而街上的鋪子也沒有全部陷入危難。
今日被困住的,全是門頭上有盛淵王府徽記的鋪子。
與盛淵王府無關的人都被客客氣氣地請進了鋪子里,可以自行選擇暫時離去,也可以站在被圈定出來的空地上看熱鬧。
難得一見的大熱鬧,無關的人也不愿意走,紛紛找了個好地方抻頸探頭。
看熱鬧的人聚得越來越多,穆嬤嬤掀開車簾一角看了個大概,無奈道:“王妃,路上的人實在太多了。”
整條長街人滿為患就罷了,甚至還堵住了前去長街的路。
馬車根本挪不動。
萬幸今日天氣太冷,辛映雪不放心把墩墩帶出來,盛淵王全程拎著墩墩抓碎嘴子的大鸚鵡,沒跟著出來。
否則要是被擋住了路,那一大一小根本就受不住這樣的寒意。
穆嬤嬤說:“要不派人先清路,然后再……”
“不用。”
辛映雪順著掀起的車簾往外看了一眼,說:“走過去?!?/p>
她比誰都清楚這條街有多長,走或者跪需要多少步。
前來圍堵住的人再多,也沒人擋得住她的路。
穆嬤嬤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捕捉到辛映雪的眉眼間的韌色,露出個笑:“是。”
“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