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燈結(jié)彩的豪華樓船之上,一些侍女仆從腳步匆匆,撤下賓客席位上的飯食,奉上筆紙。
眾人見狀,知曉七夕文會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要來了。
一些學(xué)子便是回到自己的位置,正襟危坐,等待接下來的文會比試。
縣令見下方正在坐著準備,便也起身露面,悠悠開口道:“又是一年七夕佳節(jié),今年的文會,本縣令見到了不少新面孔,我安國當(dāng)真是人才輩出……”
“話不多言,文會照舊,且請諸君以七夕為題,寫些詩詞出來,讓大家品鑒學(xué)習(xí)一番……作詩詞最佳者,可得文房一套、紋銀百兩!”
這樣的獎勵,對于在場參加文會的人而言,算不上豐厚。
這些學(xué)子來參加文會,最重要的其實是爭取榮譽和名氣。
哪怕只是一縣的小小文會,但在場有其他州縣的學(xué)子,甚至連豐城縣主都來了。
如果在這次七夕文會上大放異彩,所得的好處,可不是能用銀錢可以估量的。
縣令又看向楊恒等人所在的位置,微笑道:“今日還來了吳國的客人,諸位亦可拿出詩詞,與我們交流一番,若是寫得好,我們安國自然是不吝嗇獎勵。”
縣令知曉對方擺明了想來參與文會,之前還托人找過他要請?zhí)?,這種事情,他不好拒絕。
阻止吳國文人參與這樣的文會,反而顯得他們安國太小家子氣。
縣令現(xiàn)在也沒有直說什么比試,反而說是詩詞交流會。
這樣一來,即便對方有備而來,安國學(xué)子比不過對方,輸了也不會顯得太丟人。
楊恒聞言起身,恭敬道:“多謝縣令,不過楊某擅長經(jīng)義,不太會寫什么詩詞,這詩詞比試,便不參與了。”
眾人聞言側(cè)目,有些弄不懂楊恒要做什么。
李昭低聲嘀咕道:“經(jīng)義?他這是什么意思?咱們今晚的文會,可不比經(jīng)義啊!”
朝堂科舉,經(jīng)義策論最為重要,詩詞書數(shù)的分值都只占一小部分。
你若是擅長詩詞,并不一定能中舉人,但你擅長經(jīng)義之學(xué),考取進士也不難。
如果楊恒說的是實話,那他的七尺泛青文氣,含金量就很足了。
但是今日的文會,并不會談經(jīng)義論經(jīng)典。
楊恒見到眾人的模樣,又緩緩道:“不過我等遠道而來,也不能掃了大家的興致,這位玉兒姑娘平時喜好鉆研詩詞,便由她出面,替我們與諸君比試一番。”
楊恒旁邊,一位之前露臉的佳人站了出來,朝著眾人盈盈行禮。
不少學(xué)子聞言,皆是臉色一變。
李昭咬牙瞪眼道:“他還真敢??!”
之前只是傳言,現(xiàn)在吳國這些人真派出一個花魁和他們比詩詞,簡直就是擺明了挑釁,目中無人。
縣令聽得此言,不禁皺了皺眉,終究還是點頭道:“可?!?/p>
這要是拒絕了,豈不是說他們安國學(xué)子,害怕詩詞一道比不過吳國的花魁?
來者不善……不少學(xué)子心中都是冒出這個念頭。
張勃坐在那里,琢磨了一番,選了自己的兩首詩詞,謄寫到空白宣紙上,并在一角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后讓旁邊的侍女拿上樓。
以往文會的詩詞比試,都是學(xué)子們寫了詩詞,先給縣令、先生們看過之后。
再由縣令幾人選出最佳的十首詩詞,然后一一拿出來品鑒。
最后由文會的所有參與者投票,選出最佳的一首詩詞。
李昭低聲道:“那女人恐怕真有些水平啊,已經(jīng)寫了首詩,呈給縣令他們了?!?/p>
他們沒有懷疑那個叫玉兒的花魁是讓人代筆作了詩詞。
這種事情做不得,很容易被人看出來,而且查實就是身敗名裂的下場。
對方現(xiàn)在是代表吳國,更是不會做這種事情。
一篇篇詩詞被送到三樓,又過了一陣,再無人呈上詩詞。
縣令和幾位書院的先生看著眼前的這些詩詞,不禁皆是眉頭一皺。
一位先生忍不住道:“大人,這……”
縣令淡淡道:“一切照舊,先選十首詩詞出來!”
幾人一番挑選,很快選了十首詩詞。
接著,一位先生露面,念了一首詩,但沒有念作詩之人。
樓下,眾學(xué)子們安安靜靜,沒有誰開口說話。
以往的文會,這個時候,大家都在踴躍討論,賞析交流詩詞了。
不過如今來了吳國花魁,寫了一首詩詞呈上去,他們便不好立即開口評價了。
誰知道先生念的是誰的詩,萬一拍手叫好的詩詞出于那花魁之手……
二樓之中,一學(xué)子輕輕肘了一下旁邊的人。
那人頓時會意過來,連忙開口道:“這詩不錯!寫出了牛郎織女的……”
其他學(xué)子見狀,亦是明白此詩出自他們安國學(xué)子,皆是開口品鑒一番。
等眾人討論一陣,樓上的先生這才開口評價講解此詩,優(yōu)點和不足之處皆是點了出來。
眾學(xué)子聽得認真,陸正和青婉亦在用心學(xué)習(xí)。
長川縣的七夕文會,是各地學(xué)子難得交流學(xué)習(xí)的一次機會,可不是簡單的比試個高低。
陸正覺得這樣的文會就很不錯,能夠讓大家都學(xué)到知識。
緊接著,樓上的先生又念了一首詞。
李昭眨了眨眼,低聲道:“張兄,這不是你……”
張勃表情平靜,并沒有說什么。
“咳咳,我覺得這首詞不錯!”李昭開口道。
又是一陣討論聲響起。
文會繼續(xù)進行下去,其中有兩首詩詞無人“認領(lǐng)”,以至于大家的評價都不高,也一時無法猜出來那花魁所作的詩詞。
“這是最后一首詩……”念詩詞的先生開口道。
眾人聞言皆是側(cè)耳傾聽。
先生緩緩道:“三春怨離泣,九秋欣期歌。駕鸞行日時,月明濟長河?!?/p>
不少學(xué)子聞言眉頭一皺,此詩寫得很不錯,細品之下,比之前面那九首詩詞都高了一些水平。
此詩以織女的角度,訴說牛郎織女長久分離之苦,期望織女可以駕馭鸞車,能每晚跨越銀河去見良人,該多美好。
平常的學(xué)子,很少會站在織女的角度寫七夕詩詞,還寫得這么怨。
這首詩的風(fēng)格,都明顯和之前的七夕詩詞不太一樣。
不少學(xué)子你看我,我看你,都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似乎皆是認定此詩出于吳國花魁手筆。
陸正開口道:“這首詩不錯,就是怨了點。”
旁邊的李昭不禁看向陸正,有點不理解,這個時候第一個說話,可不明智啊。
要真是吳國花魁所作,很難不讓人以為陸正是在為其說話。
張勃見此,也不得不承認道:“確實有些水平?!?/p>
見有人開了口,其他學(xué)子也開始討論起來。
李昭壓低聲音道:“你們干嘛開這個口,此詩很可能是那個女人所寫啊!”
“但此詩確實不錯啊,反正我寫不出來?!标懻⑿φf道。
陸正并不在意此詩是何人所寫,確實有學(xué)習(xí)之處就好。
張勃苦笑道:“恐怕,這一次我們真比不過了?!?/p>
李昭憤憤道:“他們就是故意來惡心人的,我們安國又不是沒有會作詩詞的……陸兄,你能不能掀桌子?可不能袖手旁觀啊,至少得幫我們、幫你自己挽回一點顏面??!”
陸正側(cè)目看向不遠處,見到楊恒和幾位花魁有說有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陸兄……”李昭眼巴巴看著陸正。
想讓陸正像之前在明月樓的時候那樣大展威風(fēng)。
陸正淡然道:“不急,聽聽先生怎么評價這首詩?!?/p>
等眾人議論了一陣,樓上的先生同樣評價了一番。
然后他又道:“今年七夕文會選出來的這十首詩詞,比之往幾年好了不少,諸位有很大進步!”
先生頓了頓,繼續(xù)道:“當(dāng)然,這十首詩詞,還要選出最佳的一首,諸位可舉手投票表決……”
“啪!”
有人拍案,發(fā)出一聲脆響。
眾人循聲看去,目光投向陸正幾人所在的位置。
李昭捂著手,對著陸正擠眉弄眼。
陸正不禁無奈笑了笑,隨即起身道:“我有一言……”
樓上的先生微微低頭,看向陸正,“這位年輕人是?”
陸正拱手道:“安國,開陽縣,陸正?!?/p>
先生臉帶笑意,“哦?開陽縣那位天地秀才?”
“正是晚輩。”陸正點頭回道。
先生笑容和藹道:“不知陸秀才,有什么話要說?”
陸正開口道:“陸某第一次來長川縣,也是第一次參加七夕文會,剛才聽得先生講解詩詞,收獲不小,心中感慨不已?!?/p>
“既然是品賞詩詞的文會,陸某曾偶見過一首七夕詞,應(yīng)是一位不顯世的文人所作,如今難得有此文會,想拿出來分享給大家?!?/p>
眾學(xué)子聞言,不禁皆是露出好奇之色。
楊恒看向陸正,眼眸微瞇,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好的感覺。
他之所以帶人來參加七夕文會,其中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為陸正之前傳揚出去的《泊秦淮》,頗有諷刺他們吳國的意味。
楊恒曾翻閱典籍,未曾找到其詩的作者杜牧這號人物,以至于他們吳國都懷疑,詩就是陸正或者安國的哪個文人寫的,用來諷刺吳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