麅沈汒心虛的笑了笑,干巴巴的解釋道:“哎……這腿怎么突然就好了?難不成是剛剛被嚇一跳,把骨頭給正回來了?”
沈汒覺得這么說有點(diǎn)牽強(qiáng),便又一瘸一拐的走了起來。
“啊……沒好??!我就說嘛,這腿斷了,估計(jì)是剛剛被嚇得失了感覺?!?/p>
林挽朝回正身子看他,意味深長(zhǎng)的笑著,提醒他道:“沈刺史,你又忘了,你斷的,明明是這條腿……”
話沒說完,林挽朝便抬腿一腳踹了過去,狠狠的落在那夾了竹板的腿上,沈汒當(dāng)即慘叫一聲,抱著腿坐倒在地上。
林挽朝笑容消失,彎下腰,盯著他的眼睛,聲音泛冷:“沈刺史,別跟我耍這些心眼子,”她緩緩搖了搖頭,“我不喜歡?!?/p>
沈汒在這一刻,好像被吸進(jìn)了林挽朝黑黝黝的瞳眸,連腿上的疼就忘了,額頭冒了一層虛汗。
他知道,林挽朝是說剛剛被柳知府帶人圍堵之事。
還有此前做戲讓她接這案子的事情。
她什么都知道。
沈汒點(diǎn)了點(diǎn)頭,想笑也笑不出來。
林挽朝直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回了自己的住處。
裴淮止留下來,打量著他腿上的夾板,想起方才林挽朝方才鋒芒畢露的模樣,盡像一只炸毛的小貓,不由笑了笑。
“正好,沈刺史如今省了包扎?!?/p>
裴淮止說完,也離開了,沈汒這才后知后覺的倒吸一口涼氣,被手下攙扶了起來。
“這女人,看著病殃殃的,勁兒還挺大?!彼肫鸱讲帕滞斐难凵瘢筒挥尚牡装l(fā)怵,問起身邊的人:“那位呢?”
“回大人,在后院?!?/p>
“走吧,招呼完一個(gè),還有一個(gè)?!彼麌@了口氣:“本官跑到了江南都不安逸。”
沈汒來了后院,裴舟白正坐在水池邊的座椅上,用他最寶貝的竿子釣魚。
他似乎是第一次做這些趣事兒,有些新奇的偏頭看著水面,連自己的衣擺垂落水面都不曾發(fā)覺。
“太子殿下?”
裴舟白沒有看他,心不在焉的問:“來了?”
“殿下怎么突然生出心思釣魚?”
“從前在東宮長(zhǎng)大,從沒做過這些事?!?/p>
沈汒思慮著,忽而笑了笑,“殿下,今夜城中有元宵燈會(huì),更是熱鬧新奇,不如下官陪同殿下一同前去?”
裴舟白一頓,眼中笑意淡去,搖了搖頭:“不了,再熱鬧也與我無關(guān)?!?/p>
“好罷。”沈汒道:“方才林大人也說要去,我以為,殿下也會(huì)感興趣?!?/p>
“挽朝?”裴舟白當(dāng)即看向沈汒,問:“今夜挽朝也要去?”
“是?!?/p>
“既然如此,本宮去一趟也無妨?!?/p>
沈汒心下一驚,覺得裴舟白這主意變得也太快了。他覺得自己的腦袋今日仿佛被人當(dāng)蹴鞠踢,糊里糊涂的什么都看不懂。
“如今看,沈阿四的案子即將結(jié)束,沒想到林少卿查的這么快。那葉家之事,還按照原先計(jì)劃走嗎?”
“不了?!迸嶂郯椎溃骸鞍言撚械淖C據(jù)都交給挽朝吧,葉永安我已經(jīng)說服了?!?/p>
沈汒應(yīng)是。
“殿下,今日下官還察覺到一件事。”
裴舟白目光一動(dòng),有魚兒上鉤了,他將魚竿收起,釣上來一只巴掌大的小魚兒,他小心翼翼的放在面前查看。
“說?!?/p>
“下官發(fā)現(xiàn),裴寺卿對(duì)林少卿,似乎……很不一樣。”
裴舟白的笑容僵在臉上,問:“什么不一樣?”
“今日瞧林少卿下馬車時(shí),扶著裴寺卿的胳膊。還有,裴寺卿想去燈會(huì)竟然還要看林少卿的眼色,詢問她的意見。對(duì)了,裴寺卿那樣目中無人的性子,在京都時(shí)就狂妄至極,可來江南的這段時(shí)間,他卻總是跟在林少卿的身后,實(shí)在不符合他的身份與性子!這樣想來,去年在宮宴上,也難怪他用玉鏢射我?!?/p>
“是嗎?”
“是啊,他們還……”
沈汒剛準(zhǔn)備繼續(xù)說下去,卻看見裴舟白已經(jīng)將那小魚捏死在了手里,血肉模糊。
“殿下……您……”
裴舟白回過神來,看向手中的魚,竟生出幾分痛快。
“怕什么,魚兒啊,本來就是任人宰割之物?!?/p>
他輕輕揚(yáng)手,將死魚丟了出去。
——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揚(yáng)州街道上人流如織,兩旁的鋪中正點(diǎn)起暈黃的燈火,游人如織,各類燈盞精巧絕倫,盡述這北慶太平氣象,富貴風(fēng)流。
林挽朝身著緋紅色的云形千水裙,身后的十一依舊是一身黑色颯爽勁裝,兩人一前一后的走在揚(yáng)州街道上。
林挽朝發(fā)現(xiàn),今夜的十一,似乎是心不在焉,有些不對(duì)勁。
問他,他也含糊其辭。
林挽朝正要追問清楚,遠(yuǎn)處忽然出現(xiàn)一道熟悉的身影。
裴淮止難得換掉了黑色官服,竟穿了一件和她顏色相差無幾的暗紅長(zhǎng)袍,頭戴皎白玉冠,更顯華美矜貴,惹得周遭少男少女駐足偷看。
他手里拎著一盞小巧可愛的兔子燈,懶洋洋的笑著走過來,眼里都是貴氣公子眼里的高貴意氣。
他把燈遞給她,說:“給你買的?!?/p>
“兔子?”林挽朝接過,問:“怎么買這個(gè)樣式,可不像你,”她想了想,說:“也不像我?!?/p>
裴淮止手指撥了撥兔子,看著它晃蕩,光在林挽朝臉上流轉(zhuǎn),說道:“像,我第一次見到的你。”
林挽朝笑了,目光落在了遠(yuǎn)處,問:“那你知道,哪個(gè)像我第一次見你的時(shí)候嗎?”
“哪個(gè)?”
林挽朝走到一個(gè)花燈攤販前,拿起一盞走馬燈,四面畫滿了兇神惡煞的鬼臉,這是當(dāng)?shù)匕傩召I來掛在院門口鎮(zhèn)宅辟邪用的。
林挽朝問攤販多少錢,買了下來后,放到了裴淮止的手里。
“喏,這個(gè),像你。”
裴淮止皺眉苦笑:“惡鬼?”
“是啊,當(dāng)時(shí)的你,可比惡鬼嚇人。”
回想起第一次見他,他就站在自己身后,陰森森的盯著自己,臉上帶著琢磨不清的笑,令人骨寒。
那時(shí)的他們,彼此試探,互相懷疑,卻又不得不站在一起。
“那現(xiàn)在呢?不重新送一盞?”
林挽朝笑著:“裴大人,你這是想誆我花光所有的俸銀,給你送燈?那我可買不起。”
裴淮止唇角輕揚(yáng),說:“不,這里所有的燈,加起來,都不如你送我的第一盞燈?!?/p>
林挽朝目光一滯,望著裴淮止。
那一刻,仿佛周遭光滑流轉(zhuǎn)的花燈和人群都緩慢下來,拉扯出長(zhǎng)長(zhǎng)的,朦朧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