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的嘴巴甜,你爹才不在乎。”
雖然嘴里這樣說,但姜念薇看得出來,景秋蝶還是心中還是愉悅的。
對她而言,家人的笑顏,便是世間最溫馨的慰藉,足以驅(qū)散所有寒意。
春寒料峭,姜念薇突然意識到,母親會不習(xí)慣這里的天氣。
崖州雖然潮濕,但勝在天氣溫暖,并不像京城這樣一年四季分明。
“娘,您的腿疾最易受這冷意侵?jǐn)_,定要記得將護(hù)腿仔細(xì)裹好,莫要受了風(fēng)寒?!?/p>
“這都開春了,天氣都暖和了,倒是你要多加注意身體,你的胃口也不好,柳嬤嬤也不在身邊,我讓廚房,給你做了一些梅汁排骨?!?/p>
平日里她確實(shí)最喜歡梅汁排骨,但如今一想到這個,胃里面卻開始翻騰起來。
““近日偶感風(fēng)寒,對油膩之物頗有幾分抵觸,吃些清粥小菜就夠了?!彼龑ち艘粋€借口。
“如此也好,那便讓廚房準(zhǔn)備一盤脆嫩可口的炒豆苗,再添一碟酸甜適中的腌黃瓜,搭配著溫潤的白粥,想來定能撫慰你的脾胃,也合了此時的時宜?!?/p>
“聽起來不錯,娘費(fèi)心了?!?/p>
“你歷經(jīng)重重磨難,方換得我們一家人的重聚,娘也心疼你,這皇宮之內(nèi),步步荊棘,比起侯府的日子,只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當(dāng)今陛下是個可以托付的人,只是,一想到你即將遠(yuǎn)離我們身邊,入宮為妃……娘心中滿是不舍?!彼龂@息一聲,心中也擔(dān)憂。
““若他是個尋常百姓,該有多好啊,那樣他便能成為姜府的贅婿,你便能長長久久地留在我們身邊,說起來這一切真是陰差陽錯?!彼唤锌级唷?/p>
念薇靜靜地聽著,沒有言語,只是默默地依偎在娘親身旁。
趁著這些時日,多陪陪他們吧。
三日后,便到了揭榜的時日,姜思雨感到了些許緊張。
身邊的丫鬟率先擠進(jìn)了人群,逐一掠過那榜單上的每一個名字,直至那熟悉而期盼的字眼映入眼簾。
“四姑娘!四姑娘是……亞元!是亞元呢!”
丫鬟的嗓音因激動而略顯顫抖,幾乎是雀躍著向她奔來,腳下的步伐略顯踉蹌,卻絲毫未減其喜悅之情。
但姜思雨聽聞之后,卻微微感到失落,不是第一名,只是第二名亞元,她還以為可以中會元。
不管如何,這已經(jīng)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姜府門口也是張燈結(jié)彩,熱鬧喧天,連舞獅隊也來了。
姜衍滿面春風(fēng)地佇立于府門之前,手中銅錢如雨點(diǎn)般灑向門外,引來眾人一陣歡騰爭搶,只為討個好彩頭。
“娘親,快看呀,姜府的小姐都能考中亞元呢,她真的好了不起!我以后也想像她一樣,讀書習(xí)字,去參加科舉考試?!币粋€稚嫩的女童,聲音中帶著幾分奶氣與憧憬,仰頭對她的母親說道。
母親聞言,臉上閃過一絲無奈,輕嘆道:“那是人家姜府家底深厚,有足夠的資源與條件去栽培女孩兒,咱們家哪有那樣的福分,供你哥哥一人讀書已是竭盡全力,頗為不易了。”
女童聽后,眼眸中的光芒漸漸黯淡
姜思雨正巧回來,聽到了二人的對話。
她緩緩蹲下身來,溫柔地?fù)崃藫嵝∨⒌陌l(fā)頂,眸光中帶著幾分暖意,“若是去書院讀書,會很辛苦的,需得一番勤學(xué)苦練,你可有那份堅韌,持之以恒?”
小女孩堅定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可以,我當(dāng)然可以?!?/p>
姜思雨見狀,嘴角勾勒出一抹欣慰的笑意:“既然如此,徽山書院還有一名女學(xué)生的名額,你若想去,我便推薦你去?!?/p>
微山書院,是剛剛新辦的女子書院,名額有限,卻已引得無數(shù)世家千金競相追逐,只為一席難求。
““只要你心懷勤勉,不負(fù)韶華,學(xué)費(fèi)之事不必憂慮?!?/p>
“娘,太好了,我可以去嗎?”
婦人略一思忖,心中盤算著此舉無需破費(fèi)分文,便連連頷首,隨即拉著女孩一同跪拜,“還不快向這位心地善良的小姐表達(dá)你的感激之情?”
此情此景,不禁讓人感嘆,對于出身貧寒的女子而言,踏入書院之門,汲取知識的甘露,仍舊是一條荊棘密布之路。
姜思雨心中暗自盤算,若能以一己之力,創(chuàng)辦一所學(xué)院,讓那些懷揣夢想的女孩得以免費(fèi)接受教育,或許能為她們鋪設(shè)一條通往光明未來的坦途,給予她們一個出人頭地的機(jī)會。
她摸了摸女孩的頭,正欲起身離去,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韓秋?”姜思雨臉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是你嗎,韓秋?”她輕聲細(xì)語,帶著一絲不確定的試探。
然而,那人一瞥見姜思雨的身影,如同受驚的鹿,迅速將斗篷緊緊裹住身軀,毫不遲疑地轉(zhuǎn)身,步履匆匆地融入人群之中。
姜思雨的心猛地一緊,卻也顧不得許多,只憑著心中的那份執(zhí)著,堅定地追隨著他的背影。
“阿秋,阿秋,是你嗎?若是你,不要跑了好嗎?我找你找了好久。”
她跑得氣喘吁吁,每一步都似乎要耗盡全身的力氣,但對方依舊沒有停下的跡象。情急之下,姜思雨故意踉蹌一步,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伴隨著一聲刻意放大的痛呼:“好痛……”
前方那匆匆前行的身影,腳步終于遲緩了下來,幾經(jīng)掙扎,最終還是緩緩轉(zhuǎn)過身來,那張臉龐漸漸顯露,滿載著復(fù)雜難辨的情緒。
“阿秋,是你嗎?”姜思雨立刻握緊了對方的手,不再讓對方離開。
“四姑娘如今已是名動四方,光芒萬丈,韓秋不過一介落魄之人,哪還敢言及相配?!表n秋的聲音依舊如春風(fēng)拂面般溫潤,只是此刻,姜思雨才驚覺,他那俊朗的面容上竟多了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
“什么配不配得上,你既然來了,為何不認(rèn)我?”
韓秋自嘲一笑:“四姑娘,瞧瞧我現(xiàn)在這副模樣,容顏已毀,哪里還敢來見您?!?/p>
姜思雨仿佛全然不顧周遭投來的各異目光,只是緊緊地將他擁入懷中,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這些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本想著春闈一結(jié)束便立即前往崖州,沒想到,今日竟能在此重逢,你沒有死,太好了,你沒有死?!?/p>
韓秋身子微微一僵,顯然對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有些手足無措,也沒想到她見到自己會如此激動。
“即便受了傷,也無妨,總能尋得良醫(yī)治愈,你且隨我歸府!”言罷,她不由分說地執(zhí)起他的手,想要帶他回府。
“四姑娘,這萬萬使不得。我此刻衣衫不整,滿身塵垢,何以面見姜大人與姜夫人?”韓秋連忙推辭。
你怎會以為我爹娘是那種拘泥小節(jié)之人?你是我名正言順的夫君,自當(dāng)與我同歸!”
“夫君……”韓秋低聲重復(fù)著這兩個字,“我還是四姑娘的夫君嗎?”
“當(dāng)然是!我們先回去?!?/p>
回歸姜府,姜思雨無暇細(xì)述緣由,只緊緊拽著他的手,一并邁過了那道沉甸甸的門檻。
“秋云,速去準(zhǔn)備些溫?zé)岬乃畞?,再引領(lǐng)韓公子至客房梳洗一番?!彼穆曇衾飵е患鼻小?/p>
秋云心中滿是疑惑,自家小姐先前那般匆忙離去,歸來時身旁卻多了位面容受損的男子,這情景著實(shí)令人費(fèi)解。
韓秋默默地垂首,一語不發(fā)。
“還愣在這里做什么,快去準(zhǔn)備吧!”
但是秋云卻從四姑娘的臉上看到了久違的笑容。
姜思雨輕盈地邁動步伐,先行一步,來到了姜衍的身前,眸光中帶著喜悅:“父親,我的夫君,他已然歸來。”
姜衍聞言,面上不禁露出驚訝之色,心中暗自揣測,以為韓家眾人或許已遭不測。
“既然人已平安回來,那便趕緊為他安排一處別苑,讓他安心住下吧。畢竟,他也曾對咱們家有過恩情?!?/p>
他怎會忘卻,女兒當(dāng)年因種種無奈,才下嫁于韓秋。
姜思雨輕輕搖頭,“無需再另尋院落,他是女兒的夫君,自然應(yīng)與女兒同住。就讓他住在我的院子里吧!”
姜衍聞言,略顯遲疑:“這……”
景秋蝶開口:“既然思雨心中已有此意,那便依她所愿吧。畢竟,他是她的夫君,二人已行過正式的拜堂之禮,一切合乎禮數(shù)。”
姜衍勉強(qiáng)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知道四丫頭心里是如何想法。
此時,韓秋已身著新衣,在姜思雨的院中靜候。
姜思雨一眼便瞧見他這身打扮,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漣漪,隨即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
“來,我來給你梳頭,你給我講講,你是如何大老遠(yuǎn)趕到這里來的?!?/p>
韓秋神色惶然,雙眸泛紅,“娘沒了,大哥也離我而去,我本也難逃一死,卻意外地在萬人坑中撿回一條命。心中只盼能見你一面,這股執(zhí)念支撐著我,讓我在無盡的黑暗中強(qiáng)撐著沒有合上眼,從堆積如山的尸身中掙扎而出,可如今,我卻再也尋不回娘與大哥的尸體了?!?/p>
姜思雨知道這需要承受多大的痛苦,眼眶也不由濕潤起來。
“對不起,這一切的源頭都是我。若非因我,你們本不必承受此等劫難,更不會陰陽相隔。是我,讓你們陷入了這不該有的悲劇之中?!?/p>
她從背后環(huán)住了韓秋,此刻,她只想好好安慰他,給予他些許溫暖。
方能稍稍緩解她內(nèi)心深處的自責(zé)與懊悔。
“這一切,又怎能歸咎于四姑娘呢……”
“我都知道了,你們是為了我,長途跋涉,誠心祈福?!?/p>
姜思雨緩緩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著他臉上那道淺淺的傷疤,仿佛在觸摸著一段過往的傷痛。
她的目光里滿是疼惜:“別怕,既然你已至此,便是新的開始,我阿姐醫(yī)術(shù)精湛,定能讓這傷痕漸漸淡去,恢復(fù)你往昔的風(fēng)采,你就安心留下吧,永遠(yuǎn)不要再離開?!?/p>
韓秋費(fèi)力地?fù)u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苦澀:“四姑娘已榮登亞元之位,且身為官宦人家的千金,而我韓秋,一無所有……”
“我不在乎這些,我們同甘共苦?!?/p>
韓秋的心,在這一刻微微顫動。
然而,他心中仍有一絲疑慮徘徊不去——她對他究竟是源自真心愛慕,還是出于愧疚?
姜思雨的手依舊輕柔地穿梭在他的發(fā)絲間,為他細(xì)心梳理。
長久以來積壓在心頭的重負(fù),似乎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
終于替他梳好了頭發(fā),挽好了發(fā)髻。
秋云也一路小跑過來,“姑娘,姑娘,段公子來了……”
韓秋的身軀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顫,他心中焉能不知那位段公子的身份。
那可是思雨時常掛在嘴邊的段大哥。
他依稀記得,段公子身在京城,此番前來探望她,倒也在情理之中。
韓秋的心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絲酸楚,他們二人本就是情意相投,而他,終究是那個后來者。
或許,他連后來者也算不上,他們二人之間,不過是因緣際會下的結(jié)合。
“你且去告訴他,我即刻便到?!?/p>
秋云輕聲應(yīng)道:“是,姑娘?!?/p>
姜思雨已經(jīng)注意到了他臉上的表情變化,“阿秋,你和我一起去!”
“這不太合適?!?/p>
“沒什么不合適的,正好介紹你認(rèn)識一下段大哥。”
姜思雨拉著他的手,來到了段赟的面前,絲毫沒有避諱。
“段赟,你來了,我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p>
段赟還以為是她考上亞元的好消息,便轉(zhuǎn)過身,接下了她的話,“我早就知道了,你考上了亞元,真是可喜可賀……”
話剛說出口,卻看到她牽著一名男子的手。
“還有更高興的,我的夫君回來了,他活著回來了!”
段赟的表情從開始的欣喜,逐漸變得嚴(yán)肅起來,“這是你的夫君?”
“對,他是韓秋,他從崖州不遠(yuǎn)千里的來找我,他真的沒有死。”
段赟勉強(qiáng)地擠出了一絲笑容,”那真是恭喜你啊?!?/p>
韓秋看起來就很瘦弱,加上風(fēng)餐露宿,臉上還有傷疤,與姜思雨站在一塊兒,絲毫不相配。
可是她臉上的笑意,卻是真心的,她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