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赟心中尚有千言萬語欲向她傾訴,于是以一種試探的口吻輕聲道:“那邊有間茶館,我們不妨一同前往,品一口香茗,如何?”
“不必了,天色已暗,我必須回去了?!?/p>
“煙火大會還沒有開始,如此盛景若是錯過,實在可惜,不如看過之后再離開!”
姜思雨確實想要看煙火大會,如今阿姐還在宮中,大哥和二哥又在軍中忙著事務(wù),她原本是想找個合適的位置觀看的。
“好。”她勉強答應(yīng)了下來。
段赟的聲音卻一陣欣喜:“我現(xiàn)在的俸祿可不少,你想吃什么盡管點!我請客。”
……
姜念薇身處的道觀,隱于深宮一隅,位置頗為清幽,四周景致寥寥,仿若與世隔絕。
此刻,皇宮內(nèi)正沉浸在壽宴的歡騰之中,那是一場盛宴,位于宮中最為絢爛之地,是觀賞煙火的絕佳所在。
然而,對于姜念薇而言,這份熱鬧,卻非她所愿涉足。
人群聚集之處,往往伴隨著紛擾與糾葛,她不喜卷入那些宮廷中的是是非非。
未曾想,就在煙火即將綻放的前夕,百里昭竟悄然無聲地來到了這里。
“我就知道,三娘肯定是一個人待在這里,如此寂寥,不如陪著本王小酌一杯?!?/p>
他扔給她一壺宮中上等的梅花釀,“我?guī)ツ憧礋熁??!?/p>
姜念薇靈敏接住了酒壺,“你父皇的壽宴,你怎么溜到這里來了,你這一走,就不怕宴席之上少了位皇子,惹來非議?”
“那里熱鬧,他不會發(fā)現(xiàn)少了我一個,況且,父皇的壽宴年年有之,而與你姜念薇共賞煙火的時光,卻是此生頭一遭,來,隨我來,我?guī)闳€隱秘之地?!?/p>
百里昭輕輕執(zhí)起姜念薇的柔荑,兩人悄然從小徑滑脫,遁入夜色之中。
不遠處,孟懷北的身影悄然隱入暗影,心中原是盤算著與姜念薇共賞那絢爛煙火,卻不料,已有他人先行一步,占據(jù)了這份期許。
他似乎總是這般,與機緣擦肩而過,孟懷北嘴角勾起一抹自諷的笑意,默默將精心準備的糕點藏匿于暗處,唯有選擇視而不見,將這份失落深埋心底。
百里昭引領(lǐng)著姜念薇,步入一座被遺忘的冷宮,四周滿目瘡痍,荒草萋萋,透著一股凄涼之美。
他牽著她的手,一步步拾級而上,直至冷宮最高處,他又帶著她也上了屋頂。
姜念薇恍然間凝眸遠眺,驀然發(fā)現(xiàn)此地竟是觀賞夜色的絕佳之境,天邊已然綻放起絢爛的煙火盛宴。
那煙火,不似凡塵之物,每一朵都碩大無朋,色彩斑斕,交相輝映。
它們升騰、綻放,繼而緩緩消散于深邃的夜幕之中,留下的是久久不散的光影與心中那份震撼。
姜念薇情不自禁地低語:“此景之美,真令人心醉?!?/p>
“雖年年歲歲皆可見,卻未曾料到,這深宮隱秘的一隅,竟是觀賞此景的最佳所在?!?/p>
百里昭憶起往昔,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兒時,每當(dāng)母后責(zé)罰于我,我便偷偷溜至此處,只是那時只覺此地寒風(fēng)刺骨。”言罷,他輕輕解下身上的披風(fēng),溫柔地披在了姜念薇的肩頭。
那披風(fēng)仿佛還殘留著他身上的溫度,姜念薇不自覺地緊了緊衣襟,恍若被他的溫暖緊緊包裹。
“你可喜歡此地?”
“自然喜歡?!?/p>
“那么,三娘,”他低喚一聲,語氣中帶著期待,“可否愿與我,常伴于此,共賞這歲歲年年之美景?”
在以前,姜念薇會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他,可是今日,她卻遲遲沒有回答。
她的心中已悄然生出了別樣的思緒,她深知,自己不能再被那纏綿悱惻的情愛所束縛。
倘若百里昭成為帝王,必能成為一位賢明之君,只是……他卻無法成為那個只對她一人傾心相付的愛侶。
到那個時候他們二人,都將背負著太多的無奈與責(zé)任,無法全然隨心而行。
“三娘?三娘?你在想什么?為何不回答我?”
“你剛才問我什么?我剛才聞到了梅花釀的味道,沒有聽到?!?/p>
“既然想喝,便盡情地喝?!?/p>
“我哪里敢醉,別忘了今日可是有不得了的事情要發(fā)生?!?/p>
今晚,趁著京中聚集的人眾多,溫黛黛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穆國的殺手,偷偷溜了進來。
派殺手過來刺殺百里昭,只是一個幌子。
他們真正的目標,是百里敬堯……
而這一切,皆在百里赫的盲目自信之下悄然布局,他尚自鳴得意,以為自己的計謀天衣無縫,卻不知,一場風(fēng)暴正悄然醞釀,即將席卷整個京城。
暗夜之中,在太子的協(xié)助之下,敵國之人已經(jīng)偷偷溜了進來,煙火結(jié)束便是信號。
“時辰已經(jīng)差不多了,你趕緊趕回去,今日的計劃非常重要?!?/p>
她不便插手,一切都要看阿昭自己。
但她很清楚,他定會完美地完成今日這場戲。
“好?!?/p>
空氣中還散發(fā)著梅花釀的香味,她的身邊已經(jīng)空蕩蕩。
百里敬堯觀賞完煙火,只覺得自己的年歲漸長,心中唯有長生不老之愿。
如今他的狀態(tài)已經(jīng)比一年前好了許多,在姜道長那洞悉世事的指引下,他摒棄了往昔的浮華與放縱,轉(zhuǎn)而沉浸在修身養(yǎng)性的日常之中。
練功不輟,呼吸間皆是天地之靈氣,調(diào)養(yǎng)之法更是精細入微,配以精心煉制的丹藥。
他如今覺得神采飛揚,想著只是忍這么一時,只要能長生不老,這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至于那位不成器的太子,百里敬堯心中雖有萬般無奈,卻也已找到了權(quán)宜之計。
為了讓謝家滿意,他將這些全部推給了太子幕僚,處死了那名幕僚,暫時壓下了謝家軍的怒火。
但是婚事卻是無法改變這也怪不了別人,要怪只能怪太子太過愚蠢。
反正將來皇位也不一定會落在他的手中,他只要百里赫能做個不惹是生非的太子,也不指望他能有多大的作為。
宮宴散去,百里敬堯正打算回宮歇息,卻發(fā)現(xiàn)周圍散發(fā)著不尋常的氣息。
這是作為帝王的敏銳直覺,他感覺身邊有人跟著自己。
剎那之間,十?dāng)?shù)名身著太監(jiān)服飾的身影鬼魅般顯現(xiàn),他們動作迅捷,劍法凌厲,仿佛夜色中的幽靈,讓周圍的侍衛(wèi)措手不及,紛紛敗退。
就在刺客的劍接近百里敬堯的瞬間,他發(fā)現(xiàn)百里昭竟然出現(xiàn)在他的身后,硬生生地替他擋了一劍。
但百里昭的動作卻沒有因此緩慢,帶著傷仍然身手靈敏。
“父皇,不要害怕?!?/p>
不遠處,太子身影瑟縮于草叢間,恐懼令他渾身顫抖不已。
“宮中守衛(wèi)如林,何以有太監(jiān)行此悖逆之事?”百里赫緊捂著雙耳,喃喃自語,剛才那劍差點刺到他的身上。
此刻,百利敬堯心中的不滿已經(jīng)達到了頂峰。
所幸,孟懷北率其余侍衛(wèi)及時趕到,那些刺客雖出手狠辣,卻終究寡不敵眾,有的當(dāng)場斃命,有的則被孟懷北生擒活捉。
這些刺客顯然經(jīng)過嚴格訓(xùn)練,被俘后竟一言不發(fā),徑直吞下事先備好的毒藥,以死抗拒審問。
只有一名刺客,被卸了下巴,沒有來得及將毒藥吞進去,便已成階下囚。
“陛下,微臣護駕來遲,罪該萬死!”
百里敬堯的身軀微微顫抖,眼中閃過一抹久違的驚懼。
他已許久未曾親歷這等驚心動魄之事,對死亡的恐懼如同暗流,在心底悄然涌動。
宮墻之內(nèi),守衛(wèi)本應(yīng)密不透風(fēng),今夜卻似有了疏漏。
他害怕死亡,宮里的防守也異常的森嚴。
“朕安然無恙,速去傳太醫(yī),前來探望煜王?!?/p>
方才那驚心動魄的一瞬,若非煜王挺身而出,以血肉之軀為他擋下致命一劍,此刻躺在那冰冷地磚上的,或許便是他自己。
這位平日里并不受他待見的煜王,關(guān)鍵時刻所展現(xiàn)的英勇與忠誠,著實出乎了他的意料。
這個他一直不喜的煜王,做起事情來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反而是他縱容的百里赫……實在太令人失望了。
百里昭經(jīng)過太醫(yī)的診治,身上的傷口是不深,但可怕的是這些劍上抹了毒藥,只需要見血,便會快速毒發(fā)。
百里敬堯聽到這個消息也有些許驚訝,“你是指煜王很快便會毒發(fā)身亡?”
“陛下,恕微臣無能為力,這種毒藥,是無解之毒?!?/p>
百里赫也跟了過來,聽到了太醫(yī)說的這句話,他心底不禁感到竊喜。
他早就該死了,如今竟然不用自己出手,實在老天爺也要幫助自己。
皇后文秀婉腳步匆匆而至,心中早已被一股不祥的預(yù)感緊緊纏繞。
初聞陛下與太子遭逢刺殺的風(fēng)聲,她的心便猛地一緊,尤其是太子的安危,成了她心頭最重的牽掛。
“我的孩兒,你可安好?”待親眼見到百里赫安然站于眼前,文秀婉那顆懸著的心才算落了地,語氣中滿是劫后余生的慶幸。
然而,眼角的余光卻捕捉到了一旁百里敬堯那張陰云密布的臉龐。
你的太子確實無恙,但你怎就忘了問問煜王的情況?”
文秀婉微微一愣,隨即恢復(fù)了往日的從容。
“煜王他身手不凡,歷來是眾人中的佼佼者,我自是相信他能化險為夷,安然度過此劫?!?/p>
見百里敬堯安然無恙,文秀婉心中不免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失落,面上卻強自維持著溫婉的笑容,不讓絲毫情緒泄露。
“陛下,陛下……您有沒有受傷?”
百里敬堯輕輕搖頭,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隨即轉(zhuǎn)向一旁,語氣中多了幾分沉重:“朕雖無恙,但煜王卻不幸受了傷。”
這個時候,他才難道露出了一絲慈父的悲傷,但也只是一瞬間。
陳公公適時地提醒道:“陛下,既然太醫(yī)對此束手無策,或許可以請姜道長前來一探,或許能有所助益?!?/p>
其實百里昭死了,對于他而言利大于弊,他的皇子甚多,死了一個也無傷大雅,況且還是從小就不受寵愛的。
但念在他是為自己而受傷,百里敬堯默默點頭,算是應(yīng)允了陳公公的提議。
目光轉(zhuǎn)向身旁的大皇子百里赫,百里敬堯的語氣中帶著諷刺與試探:“你藏匿于草叢之間,倒是全然不顧朕的安危,如此作為,倒是好有太子風(fēng)范啊?!?/p>
百里赫怎會聽不出父皇話中的弦外之音,“父皇……兒臣本來也幫不上什么忙,若是貿(mào)然湊過去,不也是送死嗎?”
“你!”
文秀婉連忙將百里赫護在了身后,“陛下,太子無知,既然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就不要再責(zé)怪他了?!?/p>
她剛才聽聞煜王出事,心中還有一瞬間的欣喜。
百里敬堯怒目而視,語氣中滿是責(zé)備:“朕知道你素來偏愛于他,但皇后,你的偏愛豈能至此!你的另一個孩兒此刻生死未卜,你卻還在此維護這個不爭氣的家伙!”
“陛下,昭兒怎么了?”
“你自己去看看吧!”
文秀婉走了進去,便見到百里昭一臉蒼白地躺在榻上,臉上血色全無。
她有那么一絲憂傷,但最終還是抵不過心中的暢快。
他要死了,他終于要死了。
文秀婉輕咬朱唇,強擠出幾滴晶瑩的淚珠,隨即放聲悲泣“昭兒,昭兒!你不能死啊?!?/p>
“他是為了救朕才受傷的?!?/p>
姜念薇步入宮內(nèi),便覺得這一家子戲可演得真好。
“參加陛下,參加皇后娘娘!”
“姜道長來了,速速看看煜王的傷勢如何?”
姜念薇查看了百里昭的傷口,傷口處已經(jīng)開始發(fā)黑了,當(dāng)然這一切都是他們事先計劃好的。
這毒藥看起來無解,卻只要在一日之內(nèi)服下解藥,便無性命之憂,也不會留下任何后遺癥。
這是他們的苦肉計,當(dāng)然不指望百里敬堯會因此感動,只是為了擺脫所有的嫌疑。
姜念薇立刻將藥丸塞入了他的嘴中,隨后嘆了一口氣。
“陛下,此毒確實無解?!?/p>
百里赫和文秀婉都松了一口氣。
“當(dāng)真如此?實在可惜,昭兒是為了救朕才受傷的,如今竟然……”百里敬堯裝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但是,常人或許無解,貧道卻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