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營地出來后,我沿著一條崎嶇的山路往干娘家走,今晚無月,前路一片漆黑,完全沒有能見度可言。
我摸著黑來到一個空曠地前,從錦繡圖中取出紙鳶,默念口訣,紙鳶徐徐升起,在黑漆漆的夜空中寂靜飛行著。
陰冷的晚風吹打著我的身體,我邊飛邊尋思,從我獲得這副身體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將近四個月了,只用了不到四個月的時間,我就將一個近乎無可救藥的廢物,硬生生拉扯成了一個大修行人。
我來的時候只有我自己,現(xiàn)在我有了個聰明漂亮的女徒弟,認了蜘蛛仙當干娘,又和749局的特異功能小隊搭上了線,獲得了強援,我不再是一個人了,我離最后的目標越來越近了。
小修行人,大修行人,阿修羅……
而我只要修至半步修羅,就滿足了渡劫條件,我就能舍棄掉這副丑陋的軀殼,提前回歸自己的生活了!
青丘從野狐禪向我投來復雜的目光:“據(jù)我估計,單單是一座陰廟下的佛光,就足夠你到達半步修羅了。”
“但要說提前回去,那你是真想多了,斷離舍的期限是一整年,少一天都不行?!?/p>
我疑惑地問青丘:“假設我提前完成了既定任務,那么接下來,我該干啥呢?”
“當然是接著往下修啊?!鼻嗲饹]好氣道:“把這半步跨過去,你就是阿修羅了,再往后等待你的是黃泉境。”
“你要盡可能利用這一年的每一分每一秒,把道行往高里修,一年之后,你新學的一切術(shù),你的道行,都是能完整帶回到李三坡身上的?!?/p>
青丘頓了頓,沖我正色道:“李狐貍你要記住,斷離舍,不是讓你換副身體接著修行那么簡單的,斷離舍的主旨,是要讓你嘗盡人世間的一切苦難和悲痛,從而讓你的靈魂得到升華,這才是大頭?!?/p>
“在這場大劫里,你開頭的難度是地獄級別的,你身無分文,長相奇丑,腿有殘疾地來到這個世上,你憑借著自己的努力,一點點好了起來,最終脫離了最底層的臭水溝,這個值得表揚,但是你千萬不要以為,接下來會越來越好?!?/p>
“諸行無常法印不能白學,請保持對無常的敬畏。”
他獨自坐在美麗的曼陀羅草原上,沉吟了許久,告知我了一個殘酷的真相:
“起始于地獄,終結(jié)于地獄……李狐貍,你一年后的結(jié)局,一定是比開頭更殘忍的?!?/p>
結(jié)局?比開頭更殘忍?
青丘的這番話,該如何理解呢?
我不再去刻意操控紙鳶,任憑風帶著我,在無邊的夜空中隨機飛行,今晚格外的冷,氣溫降至了十度以下,紙鳶的翅膀邊緣,不斷往下滴答著露水。
于是我讓心也冷了下來,我所修行的氣場,保證了我比其他人修行的都要快——只要有足夠充裕,精純的佛光,境界的突破對我來講易如反掌。
但這也凸顯了一個致命的問題,一切進行的都太快了,在成為大修行人,并輕松打敗悲從喜后,我本能地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認為目前的自己,已經(jīng)很接近巔峰時期了。
實際上恰恰相反,李丑與李三坡之間的差距之大,用一整個太平洋的水也填不滿,后者的身體,天生就是為修行打造的,堪稱萬年難遇的圣體,各方面都是頂配。
相比之下,李丑簡直是下水道的蛆。
你瞧,問題來了,我一直在用李三坡的慣用思維,來操控李丑的行動,在我的潛意識里,本能地將兩者都當成了我自己,這種思維方式,放在如今這個兇險如地獄的環(huán)境中,無疑是致命的。
要謹慎,再謹慎,要奸詐,再奸詐,同時時刻保持對未知的謙卑和敬畏,他李三坡能輕松應對的敵人,我李丑未必就能。
他李三坡只靠一張美到極致的臉,就能在陌生異性面前留下好印象,我李丑不能。
他李三坡命好,哪怕遇到再兇險的處境,都有貴人相助,我李丑可沒他這么好的命。
在黑暗中飛行,是件非常安全又愜意的事,我可以獨自一人,靜靜地享受孤獨,每個人都需要孤獨的,最孤獨的時候,往往也是直面內(nèi)心的最佳時機。
我想奶奶了,想老姨,想歐陽薇,姜幼初,她們現(xiàn)在還好嗎?
我還想李富強,馬義,楊業(yè),白夜天,金煒,許兵仙,蘭青歌,以及那個叫鹿島的古怪陰陽師。
最后一個浮現(xiàn)在我記憶中的人,是一個叫做秦子曼的極美女子……
我邊隨風瞎飛,邊回憶著過往,壞的,好的,已經(jīng)得到的,不能如愿的,懊悔的,幸福的,滑稽可笑的,陰森恐怖的,所有的這些加在一起,就是人生。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下方樹林中,突然傳來一陣凄慘的哭聲。
我低頭瞧去,只見距離我五百米外的地面上,出現(xiàn)了一大團火堆,火邊影影綽綽地出現(xiàn)了兩個人,這兩人正押解著一位衣衫不整的少女,將她狠狠推到火堆邊。
哭聲是少女發(fā)出的。
我本不打算管這種閑事,可當我看到那兩人的衣著時,改變了心思,我開始降低飛行高度,操控著紙鳶降落在火堆后方的一處小山崖上。
由于周圍能見度極低,所以我的出現(xiàn),并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悄無聲息地落地后,我將紙鳶收疊好,塞進懷里,站起身,朝前方望去。
場面上的兩人,是兩位白衣蠱師,一男一女,而她倆所押解的那名少女,我湊巧還認識,此女正是四姐的小閨女。
四姐對我有恩,她閨女出事,我不能不管。
我跟苗疆是敵對關系,在野外撞見落單的白衣苗蠱,更沒有不殺的道理。
盡管刻意低估了自身實力,但我依舊篤定地認為,現(xiàn)在的我,是有能力通過偷襲手段來獵殺白衣蠱師的。
我并沒有急著出手,而是站在原地觀看,小閨女被五花大綁著,臉上有血,衣服被撕扯的稀碎,雪白的肩膀露在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