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紗店里
幾長排婚紗被送來,包括試紗穿給vip顧客看的模特。
許嵐坐在沙發(fā)上,卻思緒紛雜。
和vip室外那些新娘不大一樣。
她心事重重,導購詢問了幾件,都不大喜歡。
給項易霖打了幾個電話,終于接通。
她小心翼翼地問:“哥,我現(xiàn)在婚紗店試婚紗,如果有空的話,能不能來跟我一起挑一下?”
項易霖的聲音無波瀾響起,“都可以,你定?!?/p>
“那你的西裝呢,不看看了嗎?”
“隨意。”
“……”
掛斷電話,許嵐深吸口氣,繼續(xù)試婚紗。
那邊,剛開完會的項易霖,坐在會議室中心,側顏清冷寡淡,手指骨節(jié)微曲,雙手交疊。
他不是沒去過婚紗店。
之前去過一次,不過看的是另一個人試紗。
她很有活力,每換一件,都要拎著裙擺小跑到他面前,問他好看嗎?
項易霖坐在沙發(fā)上,西裝褲被她厚重的婚紗裙壓出褶皺。
他低低地嗯一聲。
女孩像是得到了什么很幸福的夸獎,很高興,看著鏡中的自己:“你真是太好命了,能跟我這么優(yōu)秀聰明且貌美的女孩結婚,項易霖你說你上輩子到底積了什么德。”
她說話總是這樣,傲嬌的可愛。
婚紗店幾個導購都被她的話逗笑了。
項易霖也是。
很淡的笑,手掌拖住她的腰,防止她穿著高跟鞋穿著這樣蓬蓬比蛋糕還篷的裙子栽倒。
她最后選了三件婚紗,要他從里面挑一件。
說實話,項易霖看那三件都一樣。
都沒什么區(qū)別。
她皺起眉:“你仔細看看好不好,有很大區(qū)別,這個鉆多,那個鉆主要集中在胸部,最后這一件多了緞面。你要認真挑選,我想穿上你挑的這件?!?/p>
項易霖再次看過去。
看著那套在人形模特身上的三件婚紗。
想象著,她剛剛穿上的樣子。
良久。
那是他第一次說出自己認為更喜歡,更好看的時刻。
“第三件吧?!?/p>
“您真有眼光?!睂з忞x店時悄悄告訴他,“您妻子剛才在試衣間里穿第三件時拍的照片最多,時間也最長呢,果然是心意相通。”
不過是婚紗店提供情緒價值的基礎方式。
可不知怎的,項易霖看著在那邊哼著歌,吃著店內(nèi)果盤的許妍。
甚至覺得有那么一分慶幸。
慶幸還好在這么重要的時刻,選到了她最喜歡的。
后來許妍穿著那件婚紗嫁給他,他們步入殿堂,宣誓,親吻。
許妍這個情緒很豐富的女孩兒又當場哭的稀里嘩啦,拿紙擦了又擦,哽咽的跟他說:“我都不能看爸爸媽媽,看他們一眼都想哭?!?/p>
項易霖一遍遍替她擦淚。
許妍的淚還在不爭氣的流:“我們要好好的,要過一輩子,要一直一直幸福?!?/p>
然后用項易霖的西裝袖子把自己的眼淚擦干凈。
妝化了一大片,化妝師在后臺差點昏過去。
那晚婚禮結束,她穿著那件婚紗騎上他的身。
對他上下其手。
又啃又咬,又抱又親,毫無章法的在他身上占便宜。
像是一只小貓,喜歡人喜歡極了,亂親近亂蹭。
“項易霖……”
記憶的最后,是她輕輕的喘息,黏膩的,溫柔的,可人的。
“我好喜歡你?!?/p>
“真的,真的,好喜歡你。”
她的愛,她的吻,她的全部都是那樣熱切。
明明過了八年,可項易霖卻仍是如此記憶猶新。
這是他枯燥漆黑人生中,不多的一點熱情的顏色,像是蜜桃的肉粉色。
但不知怎的,染了墨。
這團肉粉色被融進了黑,一點點、一點點的變深,成了一團濃郁悶澀的深紅棕,抹不開,化不掉。
項易霖每每想起,那團墨色就會更深。
深得,將他的心也蒙蔽遮蓋。
-
許嵐過了一會兒又打了電話過來,情緒狀態(tài)不大對,似乎終于有些繃不住了,嘴角甚至帶著些苦笑,“我們真的是在結婚嗎?哥。”
項易霖聽著她的聲音,淡道,“如果你不想跟我結,我也可以替你把那個約翰森找來?!?/p>
這話像是刺痛了許嵐,半晌,她才道:“我只是想要你多陪陪我?!?/p>
婚紗店的燈光是暖色調(diào)的。
周圍新娘都帶著幸福的笑容。
總裁辦里的光卻是冷色調(diào)的,拓在項易霖身上,顯得那樣無情,那樣淡薄。
他只是平靜地開口,平靜地回復著這個曾經(jīng)的妹妹。
“許嵐,你想要的太多了。”
他可以給她一段婚姻。
在徹底結束和許氏父母的這段恩怨之前,他會跟她做名義上的夫妻。
不是因為只有這樣許老夫人才會放心的放權,不結婚,項易霖依舊可以拿下許氏。
只是他答應過她。
許氏千金的位置、錢、權利,還有這段婚姻。
他曾經(jīng)答應過他,所以會給。
人是要承擔自己犯下過的錯誤的,說過的話也算。他的確有想過要嘗試著接受許嵐,所以給了她承諾。
但他做不到,他無法愛上許嵐。
但承諾要做。
哪怕只是一段短暫的、無愛的婚姻。
他也只能給到她這里。
許嵐聽著他的話,又笑了聲,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在嘲笑他,“真的是我想要的太多了嗎?”
“哥那天在醫(yī)院逼著讓許妍愛你的時候,會覺得自己想要的太多了嗎?”
提及此,氣氛在一剎那間冷固下來——
掛斷電話。
關了燈,會議室的燈光徹底暗下來。
項易霖靜靜地坐著,很久沒動靜。
她在干什么?
在手術?在吃面包?
還是,在跟那個叫做周述的男人親昵。
還有五天的期限,他說過,不知道她還是否記得。
項易霖不是不知道她愛人時候的樣子,那個周述應該得到過她的許多愛。
許多許多的,炙熱的、溫暖的愛。
項易霖有點想象不到他們親昵的樣子。
想象不到,那張曾經(jīng)親吻他的唇,會去親另一個男人,甚至在那個男人身上喘息,說那樣的情話給那個男人聽。
說喜歡他,好喜歡他。
說他真幸運,和自己在一起上輩子是不是積德了。
項易霖真的有點想不到,但他敢肯定,許妍已經(jīng)做了。
她一向很敢。
沒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做了,但具體是做到哪步了?八年……好像沒什么不能做的了。
項易霖的太陽穴突然有點脹痛。
大概是最近沒睡好的緣故,脹起來,像是被人摁著扎了一劑針的感覺。
他試圖不讓自己去想他們親近的畫面。
不去想,許妍吻另一個男人的畫面。
但他越想避開,那些畫面就不斷地再次涌上來。
項易霖交疊的十指感受到了手上那枚戒指的存在。
像是找到了慰藉物,他持續(xù)地繼續(xù)搓著指節(jié)上那枚泛舊的戒指,無意識地、機械地,一直重復著這個動作,像是某種僵硬的刻板行為。
摩挲著上面曾被人手工刻下的“X&X”,那地方幾乎快要被他焦慮性地磨平,快要不見蹤跡。
他深深閉眼,感受著身體帶給他的奇怪的,凌遲的某種痛楚。
……
潦草的選完婚紗,許嵐回到別墅。
許老夫人已經(jīng)把兩人要結婚的事公開了出去,圈里很多人都知道。
朋友打來電話恭喜。
她努力平復著情緒,擠出笑,一個個道謝。
斯越放學回家,從許嵐身邊略過。
許嵐淡淡看了他一眼。
等電話結束后,斯越已經(jīng)不見蹤影了。
“項斯越呢?”
管家答復,“小少爺在房間寫作業(yè)?!?/p>
因為許嵐在樓下,所以斯越連飯都不下來吃,這已經(jīng)成了一個既定的習慣,保姆之間也都心照不宣,所以廚房甚至沒有斯越的碗,只有許嵐一個人的。
看到餐桌上的這一個碗,僅僅只是一個碗,許嵐的情緒突然就有些收不住了。
起身,走上樓,進了他的房間。
斯越正在寫日記,聽到她的聲音,忙把數(shù)學書拿上來,蓋住。
許嵐卻還是看到了,“書底下是什么,拿出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