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賀知書聞聲抬頭,見姜如初自討了一個沒趣,哼笑一聲。
隨即懶洋洋的說道:
“聽聞周氏嫡子周長濟生來便有過目不忘之能,乃天生讀書的料子,你這話是在質(zhì)疑人家周公子的天賦不成……”
“沒瞧見人家都懶得搭理我們這樣的凡夫俗子?”
生來便有......當(dāng)真是令人艷羨。
周長濟聞言,卻始終眼簾低垂,薄唇緊抿,面無表情的專心讀書,仿佛姜如初和賀知書二人就如空氣一般。
別說搭姜如初的話,周長濟從始至終根本就沒有再多看過她一眼。
姜如初見這人如此目空一切,臉色也冷了下去,她默默的收回目光,自然也不會再給他好臉色。
看來古人所言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果然不假,從前她只當(dāng)霍衍舟驚才絕艷,無人能及,沒想到這傲慢的家伙也不遑多讓。
既然我等天賦不及,便只有勤能補拙了。
姜如初感嘆完,便趕緊繼續(xù)埋頭苦寫,盡最大的努力想多帶幾本書回書院。
接下來的幾日,三人互不干擾,各自忙碌。
然而賀知書這兩日卻有些怪異,突然就沉默了下去,對旁邊埋頭苦讀的二人完全視而不見。
他一手支著下巴,一手轉(zhuǎn)動著一個木塊,又開始拼他的木頭小房子。
姜如初偶爾抬頭看見,也只是疑惑的皺了皺眉頭,卻什么也沒有說。
這幾日她除了吃飯和如廁,幾乎沒有離開過自已的座位。她只恨自已不能多長幾只手,哪有時間去管師兄的閑事。
而對面的周長濟更勝一籌,連飯都是旁人給他送到門口,他一邊吃一邊看書,絲毫不顧及世家公子的體面。
若不是條件不允許,姜如初甚至覺得,他都想把茅廁一起搬過來。
三日早已過去,周長濟卻沒有半分離去的意思。
第四日,透過書樓鏤空的雕花窗,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灑落在地面上,到了黃昏時分,晚霞將天邊染紅一片。
就在這時,終于有人來了。
賀老太爺悄悄的走進來,他故意輕手輕腳的靠近,樂呵呵的從書架后悄悄探出半邊身子,本以為可以看到自家那終于愿意好好讀書的孫子。
誰知一眼瞧見的,竟然是歪七八扭,已經(jīng)仰面朝天倒在椅子上睡著的賀知書。賀老太爺頓時眉頭一豎。
尤其見另外兩人神情專注到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到來,兩相對比之下,賀老太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終于忍不住重重的的咳嗽了一聲!
姜如初聞聲乍然抬頭,見賀老太爺突然出現(xiàn),有些猝不及防的驚訝出聲:
“老太爺......”
她扭頭一看,見賀知書還在旁若無人的呼呼大睡,頓時暗暗的深吸了一口氣。
不知怎的,姜如初莫名其妙有一種心虛的感覺,她一邊面上揚起一個微笑,一邊悄悄的伸出一只腳,使勁的踹了賀知書一下!
這邊的周長濟其實早就發(fā)現(xiàn)了賀老的身影,他自然早知三日之期已到,但既沒有人來趕他,他便也當(dāng)作不知情,趁機又多看了好些書。
賀知書睡夢中被人一踹,當(dāng)即驚醒。
他一臉懵的支起身子,看到姜如初怪異的眼神還未來得及開口,抬頭就看到了自家祖父,正板著一張臉站在不遠處。
賀知書瞬間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他咧開嘴,臉上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一邊揉眼睛,一邊親熱的喚了一聲:
“祖父,您怎么突然來了?”
見自已孫子那副睡眼惺忪的模樣,賀老太爺忍不住再次重重的哼了一聲,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問道:
“既困倦了怎的不回臥房睡,在書樓睡覺難道更香一些不成?”
賀知書看了旁邊的姜如初一眼,被她瞪了一眼,卻笑容不減,語氣甚至還帶著幾分撒嬌意味兒的說道:
“孫兒覺得在書樓睡覺是真的要香一些,伴著這么多的書籍入睡,孫兒一覺醒來,都感覺自已被熏陶了許多書香氣?!?/p>
姜如初目瞪口呆的看了賀知書一眼,賀師兄說話當(dāng)真是越來越離譜了。
賀老太爺緩緩走近,聞言使勁瞪了他一眼,“怎么,在這里瞌睡幾天,這些書難道還自已鉆進了你的腦子里不成?”
他怎會不知道自家孫兒是因為什么,尤其是見賀知書聞言還露出一副“確實如此”的模樣,他終于破功,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不再繃著一張臉。
“你啊,你啊......”
賀老太爺本也不是真正的生氣,自家孫兒是什么樣子他再清楚不過,原本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得過來的。
賀老太爺嘆了一口氣,視線緩緩的移到一旁的小女娃身上。
姜如初幾乎不敢跟老太爺對視,看似乖巧的垂著頭,實則默默的將自已已經(jīng)抄寫好的紙張疊得整整齊齊,放到了自已的身前。
如果老太爺要趕她出去,這些她已經(jīng)抄寫好的手稿,總能帶走吧?
姜如初自然不傻,自已能進這書樓完全是沾了賀知書的光,老太爺估計還以為師兄是在這里苦讀,沒想到卻便宜了她這個外人吧......
果然,賀老太爺在看到她面前正抄寫到一般的《文章軌范》,眉頭逐漸皺起。
然而他卻說道:“此書晦澀,適合制文不精的人讀,你這女娃看此書還為時尚早。”
姜如初一愣,沒想到賀老太爺開口卻是指點她。
通過縣試和府試便是童生,成為童生之后參加院試才是秀才,前兩場考試都不涉及寫策論文章,只有帖經(jīng)和墨義。
照賀老太爺看來,姜如初連童生試都未過,四書五經(jīng)都未必能過關(guān),此時看《文章軌范》是本末倒置。
姜如初當(dāng)然知道自已的斤兩,還不到研究策論的時候。
只不過能在馮氏書樓抄書的機會何其珍貴,她只是想盡量挑一些將來用得上的書,誰知以后還能不能再有這樣的好運氣,自然是什么書有用拿什么書。
姜如初眼眸一閃,順著賀老太爺?shù)脑掝^便請教道:
“多謝老太爺指點,那不知依老太爺之見,學(xué)生現(xiàn)在該看什么書較為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