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周長濟淡淡瞥向這邊,神情不明。
姜如初拿起毛筆重新沾墨,看向身旁的人輕咳一聲,示意他收斂一點。
畢竟此處是馮氏書樓,她可不想二人在這里產(chǎn)生任何的沖突,導致大家都被趕出去。
誰知賀知書卻毫不示弱,還給了周長濟一個白眼:
“看什么看?”
然而,周長濟遠遠聽著卻面色未改,一點都沒有要生氣的樣子,反而輕扯了一下嘴角,神情毫不在意。
姜如初以為他要么發(fā)怒,要么就遠遠的走開,誰知對面那人卻出乎意料的,拿著手中的書籍緩緩的走了過來。
坐到了離二人不遠處空置的書案前,目不斜視的看起書來。
......當真是好涵養(yǎng)。
只是他這完全不將放在眼里的態(tài)度,卻很容易讓本就不喜他的人心中更加的窩火。這不,姜如初似乎都隱隱的聽到了一旁的賀知書隱隱磨牙的聲音。
她無奈的搖了搖頭,便繼續(xù)開始抄寫,開始專注自已的事情。
書樓的這處角落占地不大,此處只設了四張書案,剛好在書架的盡頭,只能讓少數(shù)人歇個腳。
三人分別靠窗而坐,此處的光線較為明亮,只是書樓的窗戶沒有允許不能撐開,因此難免有幾分憋悶。
此時安靜的角落里,只聽得書頁快速翻動的聲響。
那邊的周長濟神情專注,手上翻頁的動作快到讓人懷疑他是否真的有看完,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只是在翻書而已。
姜如初被這聲響驚動,不由得抬頭多看了對方兩眼。她心道難道這世上當真有人可以一目十行不成?
出身不凡,又有如此天賦,姜如初覺得,此人在前世絕不會是無名之輩。
云川書院,周長濟......她思索片刻,便隱隱的想起一個人來。
前世的霍衍舟高中狀元的時候,與他一同打馬游街的那位探花郎,便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周氏!
她那時只顧著看自已的夫君霍衍舟,旁邊的榜眼和探花郎只是匆匆的掃了一眼,如今年歲已久,早已記不清,只記得似乎長得很俊。
瞧著對面那人儀容和姿態(tài)俱是上乘,姜如初覺得八九不離十。
不愧是未來的探花郎,讀書如此專注忘我,姜如初趕緊埋頭繼續(xù)專注抄寫,一邊抄寫,一邊口中還不忘默念背誦。
對手如此強大,她以后絕不能有絲毫松懈。
這邊的賀知書見此情景,不知怎的,心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覺。
他看著眼前的木房子突然就覺得沒意思了起來,想了想,他拿起一旁的書,依舊大聲的念了起來。
姜如初倒是習慣了鬧中取靜,沒想到那頭的周長濟更是不見絲毫異樣,神情專注的快速翻頁,速度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念著念著,這邊的賀知書的聲音便小了下去,神情開始逐漸認真,時不時還皺起眉頭來,儼然一副讀進去了的模樣。
如此,便過去了大半日。
姜如初即使運筆如飛,一本書也不過才抄寫了一半,而那邊的周長濟,手中的書籍早已換到了第六本。
而他翻書的聲音依然嘩啦啦的,沒有任何慢下來的意思。
姜如初突然起身,向前方的書架走去,她一向認為背誦文章先要理解其意,不然便是讀死書,毫無意義。
她正抄寫到不解之處,便想去找一找昨日無意看過的那本《古文釋義》,非要將其弄明白不可。
姜如初找來找去,將附近的幾個書架都找了一個遍,還是沒有看到那本釋義。
她找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便不抱希望的問了一嘴賀知書:
“師兄,你可有看到那本《古文釋義》,胭脂色書皮,約莫一指厚?!?/p>
誰知賀知書卻出乎意料的,脫口而出道:“第十三個架子上,從下到上第二排,從右至左第八本,《詩經(jīng)旁注》的旁邊一本便是?!?/p>
他一說完,不僅姜如初一臉意外,就連那邊專注的周長濟都抬頭看了他一眼。
姜如初半信半疑的走過去一看,當真就看到了《詩經(jīng)旁注》和《古文釋義》緊鄰著放在一處,頓時驚訝的看向賀知書。
“賀師兄,你怎么記得這么清楚......我這幾日似乎都沒見你往這邊走過幾次?!?/p>
賀知書一臉奇怪,理所當然的說道:“這里是我家,我從小跟著我祖父在書樓里面,這里的書放在何處我自然熟悉?!?/p>
這倒也是......
“這里的書你不會都看過了吧?”姜如初拿著書回來,隨口說了一句,接著便坐回了自已的書案前。
她只是隨口一說,不曾想賀知書卻是一臉遲疑,竟還有些猶豫的回答道:
“應該吧......我小時候祖父讓我背過這里的書,但這么多年過去了,大概都忘得差不多了,我也不知道自已還記得多少?!?/p>
姜如初是真的驚訝了,光是一樓的書也有上萬本,層層書架林立,密密麻麻的書籍,她不信有人能將其全部背一遍。
她隨手翻開手中的《古文釋義》,也不拘翻到哪一頁,張口便問道:
“井蛙不可以語之海者,拘于虛也。下一句是什么?”
然而賀知書似乎想起什么,突然神情就變了變,想也不想的拒絕道:
“不知道?!?/p>
姜如初察覺到異樣,自已這位師兄似乎并不是像表面看起來的那般不學無術,他連想都沒有想一下就說不知道,明顯就是不想回答。
她不滿道:“師兄你認真一點,你根本就沒有認真思考,此句出自莊子,夫子也曾在堂上講過,你怎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賀知書還是一臉擺爛,“不知道,師兄我忙著瞌睡,哪有功夫聽這些?!?/p>
姜如初正想說什么,還未來得及開口,一旁一道聲音突然插入道:
“夏蟲不可語于冰者,篤于時也?!?/p>
姜如初回頭一看,便看到周長濟已經(jīng)放下手中的書,很顯然他是在回答她剛才的提問。
但他卻沒有看她一眼,目光落在一旁的賀知書身上,神情中帶著探究。
賀知書聽到周長濟的回答,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熱的夸贊了一句:
“周公子好記性?!?/p>
說完,他又看向一旁的姜如初,似笑非笑的說道:
“姜師妹,你該問周公子才對,據(jù)說周公子博覽群書,有過目不忘之能,相信他很快就能將這書樓的書都看一遍了。”
聽到過目不忘,姜如初有些驚訝看向?qū)γ娴娜?,然而周長濟已經(jīng)不做理會,自顧自的繼續(xù)看書,手中的書籍照樣翻得嘩嘩作響。
若他真有過目不忘之能,速度還如此之快,便是只有三日的時間,看的書怕是也要遠遠的超過她。
三人不再說話,空氣突然就陷入了一股安靜之中。
姜如初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冷不丁開口問道:
“周公子看書如此之迅速,當真都有背下來嗎?”
然而這邊的周長濟只是翻書的手頓了頓,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更別說回答她的話,翻書的聲音依然不停。
姜如初自討了一個沒趣。
她厚著臉皮,繼續(xù)請教道:“不知周公子是從小如此,還是后天練成?”
若是她也能有這般快的速度,看書背書這些,豈不是不在話下。
然而,空氣依然保持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