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已至,北風卷著涼意,吹落了枝頭最后幾片頑強的葉子。
軍區(qū)后勤處開始忙碌地發(fā)放過冬物資,周時硯領到了厚實的棉被和一些米面糧票。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腦海里第一個浮現的,就是蘇葉草的那間小屋。
她如今懷著雙胎,身子骨愈發(fā)畏寒。
他仔細地將棉被疊好,腳步比平時都輕快了幾分,朝著那個熟悉的小院走去。
他甚至能預想到當她看到這些東西時,臉上欣喜的模樣。
想到這里,他冷硬的唇角幾不可見地柔和了一瞬。
院門虛掩著,還未走近,里面就傳來了帶著笑意的說話聲。
周時硯的腳步在門口頓住,透過門縫看到了屋內的景象。
蘇葉草斜倚在藤椅里,身上搭著一條薄毯。
李婷婷搬了個小馬扎,乖巧地坐在她腳邊,兩人正低頭專注地看著一本識字課本。
這本該是一幅寧靜溫馨的畫面,然而卻多了一個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肖炎烈。
肖炎烈也搬了個凳子,緊挨在蘇葉草坐下。
他的腦袋幾乎要湊到書頁上,時不時伸手指著某個字,壓低聲音詢問著什么。
蘇葉草側著頭,她唇角帶著一抹輕松而自然的笑意,正耐心地低聲解答。
這其樂融融的一幕,像一根燒紅的針,猝不及防地刺進周時硯的眼底。
一股妒意堵住了他的胸腔,讓他呼吸都為之滯澀。
他抱著棉被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沉默地站在那道門縫外,他覺得手中的防寒物資,已然像是個笑話。
周時硯沒敢再往里踏一步,悄聲將物資擺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轉身離去。
他記得蘇葉草說的每一句話,她是享有自由的人,不應該被任何人束縛。
……
夜色漸濃,月光清冷地透過窗臺,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蘇葉草今夜孕吐得格外兇猛,胃里翻江倒海,吐到最后只剩下灼人的酸水,喉嚨火辣辣地疼。
她渾身虛軟無力地靠在床頭,抬手打開了床邊的臺燈,臉色慘白而虛弱。
小腹處雙胎帶來的沉重壓迫感,也讓她輾轉難安,難以入眠。
就在她難受到開始有些意識模糊的時候,房門被輕輕地推開。
周時硯帶著一身涼意出現在門口,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
他著急的走到床邊,朝他遞過來一個水杯,眼底滿是心疼。
她沒有去辨別眼前的男人是否只是幻覺,只是順從地接過水杯,小口小口地啜飲著。
溫熱的液體滑過干澀疼痛的喉嚨,暫時壓下了那股令人作嘔的感覺。
一時間,房間里只剩下兩人細微的呼吸聲,窗外的風聲更顯得室內寂靜無比。
半夢半醒之間,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在空中微微摸索了一下,幾根纖細的手指攥住了他軍裝衣角。
周時硯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一道細微的電流擊中。
他低下頭,目光復雜地凝視著那只拽著自己衣角的,喉結不受控制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就這樣僵持在那里,最后還是拗不過自己的內心,伸手緩緩地包裹住了她微涼的指尖。
他就這樣,在冰冷的床沿坐了整整一夜,用自己掌心的溫度,無聲地驅散著她的寒冷與不適。
直到窗外的天色漸亮,周時硯這才將她的手放回被窩里,掖了掖被子,悄聲退出了屋子。
等蘇葉草醒來時,已經聽到房間外李婷婷窸窸窣窣的打掃聲,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中午時分。
她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睡得這么踏實。
猛然間,她想起昨夜似真似假的環(huán)境,環(huán)顧了下四周,床頭柜上的臺風已經關了,上面還擺放著喝空了的水杯。
蘇葉草又驚又疑,為什么周時硯昨夜突然會出現?偏偏還是她最不舒服的時候。
蘇葉草晃了晃腦袋,懶得去想太多,只當昨天晚上那一場就是自己做了場夢吧……
幾天后,蘇葉草獨自一人前往軍區(qū)醫(yī)院進行常規(guī)復查。
檢查結果依舊,這幾天的修養(yǎng)并沒有太大的改善,這讓蘇葉草有些沮喪。
畢竟,她還想回去研究所繼續(xù)上班呢,芳香療法剛突破提煉的瓶頸,后續(xù)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她還想著等孩子出生后就去京市,所以務必在生產之前將芳香療法的相關研究搞定。
回去的路上,天空毫無預兆地陰沉下來,頃刻間豆大的雨點就連成了傾盆之勢。
她沒帶雨具,慌忙躲到路邊一處狹窄的屋檐下。
但這簡陋的遮蔽根本無法抵擋狂風暴雨,單薄的衣衫很快就被打濕,寒意凍得她渾身發(fā)抖。
蘇葉草望著眼前密不透風的雨幕,只覺得又冷又無助。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朝著她疾步奔來。
是周時硯。
他顯然也是匆忙趕來的,軍裝早已濕透,深綠色的布料緊貼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他精壯而結實的肌肉線條。
他看到蜷縮在屋檐下臉色發(fā)青的蘇葉草,眉頭瞬間鎖死。
周時硯迅速將事先準備好的軍棉襖裹在她身上,順勢攬住她不停顫抖的肩膀。
“前面不遠有個廢棄的崗亭,先去那里避避,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崗亭很小,四處漏風,但至少能勉強遮擋一下直接砸落的雨水。
蘇葉草冷得渾身都在打顫,周時硯看著她蒼白如紙的小臉,猶豫了片刻還是伸出手從背后將她圈進自己懷里。
他的胸膛燙的如同火爐,緊貼著她瘦削的脊背,試圖用自己的體溫驅散她的寒冷。
“別多想,”他的聲音緊貼著她的耳廓響起,帶著被雨水浸泡過的沙啞,“只是不想孩子著涼?!?/p>
蘇葉草沉默了片刻,感受著背后傳來的熱度,心臟跳得極快,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只是……因為孩子嗎?”
周時硯環(huán)抱著她的手臂驟然收緊,力道大得幾乎讓她有些窒。
下頜輕輕抵在她濕冷的頭頂,呼吸明顯變得沉重而灼熱。
然而,他終究沒有回答,只是用更緊的擁抱,和這片震耳欲聾的沉默,幾乎要沖破所有理智的堤壩。
答案,早已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