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啟福臉色有點難看。
一桌孩子就屬他那倆兒子最大,卻沒大樣兒,跟一幫小孩子搶的還挺歡,吃相更是沒法看,兩手抓著肉骨頭,油都抹到鼻子上了。
他剛要罵出來,劉老頭先開口了,“老婆子,把這盤排骨拿過去給孩子們分了?!?/p>
看劉老頭那樂呵呵的模樣,分明也是在看熱鬧,而且,還沒看夠。
都一把年紀了,還童心未眠。
“劉叔,咱們留著吃,給他們干啥?”張啟福瞪了他大兒子一眼。
金茂也想客氣幾句,奶奶沒給他機會,麻溜下炕,把那盤排骨端到孩子們那桌。
唐雨和金蓉笑了笑,誰都沒說什么,倒是徐奶奶說了一句,“讓著弟弟妹妹們一點,有點當哥的樣兒,別光顧著自已吃?!?/p>
你這么一說,劉老頭可沒熱鬧看了。
劉根來在心里回了徐奶奶一句。
劉老頭把排骨給孩子吃一點毛病都沒有,那桌孩子,就三個是他的孫子孫女,大半都是徐奶奶的孫子外孫,照顧的還是徐奶奶家。
“來來來,劉叔,咱們喝酒?!睆垎⒏6似鹆司票?/p>
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劉老頭照顧他的孩子,他當然要表示表示。
“我陪一個?!苯鹈捕似鹆司票?。
劉老頭擺擺手,“這酒沒味兒,我從家?guī)Я它c好酒,大孫子,你去拿來。”
爺爺帶酒來了?
我咋不知道?
劉根來正納悶著,奶奶發(fā)話了,“你爺爺拿了一小壇子虎骨酒,我給他帶的,就在你大姐那屋的桌子上,去拿吧!”
我說呢!
劉根來起身出門,進了劉芳房間,果然在炕前的桌面上看到了一個小壇子。
看樣子,就是根喜根旺拿去養(yǎng)魚的那一個。
魚缸都拿來裝酒了,那幾條好看的小魚怕是都過了末七吧?
不對,百歲……嗯,一百天也有了。
炕上也擺了一桌,坐的是錢大志的那些工友,錢大志也在這桌,看樣子喝的有點多,劉芳抱著孩子在一旁陪著。
劉根來跟他們打了聲招呼,客氣了幾句。
拎著那壇酒往回走的時候,錢家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個小壇子上,劉根來暗暗慶幸,多虧他們沒進屋看孩子,要不,這壇酒能不能保得住還得兩說。
虎骨酒跟二鍋頭就是不一樣,剛倒出來,滿屋子就是濃濃的藥香,顏色還跟啤酒似的,看著就漂亮。
“這是啥酒?”張啟福明顯沒見過,端起酒杯放在鼻尖下細細聞著。
劉老頭正要顯擺,可惜,架勢拉的太大,耽誤了點時間,被唐雨搶了先,“這是虎骨酒,還用了不少好中藥呢!根來給了他師傅一壇,他師傅喝著挺好的?!?/p>
挺好?
劉根來看了一眼金茂。
金茂還跟平時一樣,一臉的嚴肅,看不出任何表情變化,桌子底下的腿卻往后收了收。
這是腿軟了?
虎骨酒確實喝著挺好的,嘿嘿!
不對,也可能是虎鞭酒的功效……管他是啥,師娘滿意就行。
“是嗎?那我可得好好嘗嘗?!睆垎⒏L了一口,連連點頭,“嗯嗯,是不錯,比我們廠長的藥酒都好?!?/p>
好就好唄,你看我干啥?
劉根來把眼皮耷拉下來,裝作沒看到張啟福的眼神。
“這小子還挺孝順?!眲⒗项^端起酒杯,也抿了一口,還咂了咂嘴,挺大聲的那種。
這是沒顯擺上大孫子,改顯擺酒了。
還是金茂淡定,輕輕抿了一口,啥話都沒說,拿起筷子,夾了塊拌黃瓜,慢悠悠的嚼著。
這時候,房門被推開,秦勇端著一個盤子走了進來。
盤子里一半是排骨,一半是燉肉。
“我那邊人少,吃不了這么多肉,給你們勻一點?!?/p>
人少?
劉根來想了想,還真是。
他們家那桌就他們一家人,上的菜卻跟別的桌一樣。
這應(yīng)該是劉芳和錢大志的有意安排。
苗嬸兒家就秦勇一個人上班,孩子又多,日子過的最難,苗嬸兒這人又不錯,劉芳兩口子便想利用孩子生日宴的機會,變相幫襯他們一下。
擱一般人,說不定就順水推舟的接受了,秦勇卻把肉送回來一半,足見這家人有多厚道。
攤上這樣的鄰居,也是劉芳的福分。
“客氣個啥?你們留著自已吃。”說話的是劉老頭,不光是因為他輩分大,還因為他是生日宴的主家。
“不是客氣,是真吃不了?!鼻赜滦χ驯P子往桌上一放,轉(zhuǎn)身就出了門,還把門帶上了。
“這家人真不錯,他徐奶奶,你攤上了個好鄰居?。 眲⒗项^沖徐奶奶發(fā)著感慨。
“是啊,是啊,你大孫女兩口子也不錯,平時沒少照顧我這個老婆子,要不是攤上這么好的鄰居,我兒子女兒也不放心我一個人住這兒不是?”
一說這個,徐奶奶也來話了,拉著奶奶說著苗嬸兒一家的不易。
奶奶也是個會來事兒的,不管徐奶奶說啥,她都跟著附和。
其實,城里人再難,也比農(nóng)村好過,最起碼,城里人都有定量口糧,吃不飽也餓不死,農(nóng)村就不一樣了。
誰給你定量?
沒吃的,那是真會餓死人的。
小徒弟炒菜的速度挺快,不到一小時,就把菜上齊了。
什么辣椒炒肉、白菜炒肉、蕓豆炒肉、土豆燉肉、茄子炒肉……足足八道炒菜,全是肉菜,量還挺足,哪道菜都挺硬,估計是把剩下的那些野豬肉都用上了。
關(guān)鍵是肉還不腥不柴,軟乎乎的,還挺好吃。
到底是干廚子的,手藝就是不一樣,同樣的野豬肉,劉根來自已炒出來的又柴又硬,嚼著可費勁兒了。
其實,劉根來只是不懂,讓肉不柴不硬的方法很簡單,掛點淀粉鎖住水分就行了。
后世,短視頻興起之后,這都不算啥秘密,但對現(xiàn)在的人而言,絕對算的上秘而不宣的手藝活兒。
菜上齊后,又過了大半個小時,國營飯店和供銷社那幫人也來了。
于主任和何主任他們都是講究人,每個人都帶著禮品,進院兒先去看了看小遠光,說了一通祝福的話,這才跟著劉根來去了劉敏原先的房間。
他們那桌被安排在劉敏原先那屋的炕上。
現(xiàn)在,那屋是劉敏和李蘭香兩個人住,出嫁之前,劉敏這個女兒每晚都守著李蘭香這個媽,就像小時候一樣。
“你在哪桌?”于主任沒往炕上坐。
“在鄰居家?!眲⒏鶃碇噶酥笘|廂房。
“都誰在?”于主任又問。
“我爺爺奶奶、我爹,還有我?guī)煾狄患胰?。”劉根來隨口應(yīng)著。
“還有位置放桌嗎?”何主任插了句嘴。
啥意思?
劉根來看了倆主任一眼,他倆是想過去湊湊熱鬧?
也是,給孩子過生日本來就是湊熱鬧的事兒,在這兒吃,門一關(guān)都是熟臉,能吃出啥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