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洄強撐著過了中秋。

中秋宮宴上還大宴群臣，和樂融融，過后第二天，就病倒了，吃了幾日藥都沒有起色，晏子歸召來太醫(yī)問詢，不過一個小小的傷寒，為什么還不好？

太醫(yī)們垂手站著，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開聲。

晏子歸皺眉，都是老相識了，突然這般扭捏是為何？

太醫(yī)們實在難以啟齒，干脆跪了一地，沉默以待。

晏子歸看他們的神態(tài)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下一沉，雙腿發(fā)軟，幾乎站不住，紫蘇扶著她落座，“陛下只是受涼，我不管你們想什么辦法，用什么方子，都必要治好?！?/p>

“陛下常年服藥，已經(jīng)習慣藥性，輕了起不了作用，重了，虎狼之藥對陛下的身L也是殘害?！碧t(yī)低聲提醒，有些事實在是非人力能為。

“那就換藥！輕重之間總還有尺度可以拿捏，本宮養(yǎng)著你們，不是為了讓你們在這個時侯說無能為力。”晏子歸流露出戾氣，如果沒用，那還留著干什么？

太醫(yī)們紛紛以頭搶地，不敢辯駁，不敢求饒。

內侍監(jiān)走出來，“陛下醒了，問娘娘呢。”

晏子歸起身，在進去前再次對太醫(yī)施壓，“你們都是照料陛下身L多年的人，我也不想對你們說難聽話，總之是陛下好，你們好，陛下若不好。”

晏子歸沒有把話說完，其實她現(xiàn)在內心也是茫然，怎么會就沒有辦法了？她也不能真的把太醫(yī)都殺了，藥石罔效。

晏子歸猛地搖頭，不想去想這個詞，沒有這么嚴重，就是小風寒而已。

周洄見著晏子歸就心安，但是也沒精神說話，晏子歸就坐在床邊和他說話，給他讀他們在杭州買的話本。

漸漸地，晏子歸讀進去了，逐漸忘記了心里的慌亂，等停下翻頁，才發(fā)現(xiàn)周洄不知道什么時侯又睡著了。

他看起來病的不重，但是精神始終跟不上，更像是一種生命進入末端的油盡燈枯，是無能為力的衰敗。

晏子歸從床邊滑下，臉枕在他的手心里，她不肯出聲示弱，只有轉瞬變涼的眼淚知道她的傷心。

晏子歸表現(xiàn)的一切如常，陛下就是出門一趟累著了，小小風寒。

政事依舊是太子監(jiān)國，宮務交給太子妃，她只一門心思照顧陛下，孩子們每日可以過來請安一次，但也是說幾句話就走，晏子歸表示父皇要靜養(yǎng)身L，你們不能引父皇多說話，他多說話，身L就好的更慢。

鳳儀宮的茶房擺不下那么多藥爐，就在偏殿一字排開，太醫(yī)每天要研究新方子，要試藥，再用在陛下身上。

晏子歸覺得健康人試不出藥效，只能試出來有沒有毒，讓人去民間找，那些先天有缺，常年病弱的人來試藥。

周洄不贊成，“太過興師動眾了?！?/p>

“陛下龍L欠安，本就該興師動眾。”但是在民間找試藥的人，就不可避免的引發(fā)了對陛下健康的猜測。

畢竟中秋后到現(xiàn)在小半個月，陛下再沒有公開露面。

長公主進宮來看周洄，她如今年紀大了，看到周洄這模樣還是難受，“陛下可千萬不能走在我前面，讓姑母也有點好運氣，不讓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p>

周洄想讓長公主去勸勸晏子歸，“我這身L能活到這個年紀，已經(jīng)是僥幸，我很知足了?！?/p>

“呸呸呸，說什么知足?！遍L公主不讓他說喪氣話，“不說長命百歲，活到五十，五十總不算貪心，五十才知天命呢?！?/p>

周洄孱弱笑道，“如果能活，我也想多活幾年?！?/p>

現(xiàn)在不是活不到了嗎？

“別灰心，太醫(yī)們天天都在想法子，定能找到好方子?！遍L公主淚水潺潺。

周洄沒說話，身L的感覺別人不知道，自已是最清楚的，所以別人說多少句安慰都沒用。

他主要是擔心晏子歸，擔心她為了留住他的命，讓些不理智的事，怕她日后想起來后悔。

晏子歸覺得自已理智的很，畢竟她還沒有廣發(fā)英雄帖，召集天下名醫(yī)進京給陛下醫(yī)治，也沒有派船隊出海去向虛無縹緲的仙山尋求長生之藥，至于求神拜佛，布施點燈，大赦施恩，這些都是正常的流程，獲利的人只會感恩戴德。

九月底，東宮傳來太子妃有孕。

這讓宮里陰霾的氛圍輕松了一陣，長公主更是對晏子歸說，“這下好了，陛下還沒見到長孫呢，就是為了長孫，也得多熬幾個月?！?/p>

原本心里也高興的晏子歸，聞言變得淡淡。

只熬這幾個月怎么行。

而且這話什么意思？難道太子妃生了孫子，陛下見了孫子就可以沒有遺憾的走了？

晏子歸很敏感，她不喜歡這些話。

周洄倒是高興，讓人往東宮送了許多東西，還笑著對晏子歸說，“兒媳婦有孕，你這個當母后的可不能把所有事都推給她，她需要休息呢?！?/p>

這倒是，不過晏子歸也不準備讓雜事纏身，左右挑揀，讓長瀛長玄跟著姑姑學管事，“現(xiàn)在宮里只有兩處最要緊，鳳儀宮父皇要養(yǎng)身L，東宮太子妃要養(yǎng)胎，鳳儀宮有我，東宮也不必你們多操心?！?/p>

“你們就管宮里的庶務，姑姑們會在一旁指點你們，一切循舊例舊章行事，若有疑問，兩人商量著辦，商量不下來，再來問我?！?/p>

一些瑣事雜務，就是辦壞了也沒什么要緊，雖然年紀小了點，但是十二歲開始學管家的也不是沒有。

兩個十二歲加起來就是二十歲，也能頂用了。

有孕是好事，算日子，就是回宮那日胡鬧有的，只是范珞珠精神再一次緊繃起來，就像她懷豚兒時一樣，心情陰郁，不能展顏。

好在這次太子能分辨出不對，耐心安撫，讓她不必緊張。

“讓我如何不緊張？如果又是個女兒呢?！狈剁笾轷久?，“父皇現(xiàn)在身L不好，誰都盼著要是個孫子就好?！?/p>

“小孩子又不是靈丹妙藥，難道你生了小孩，父皇的身L就能好了？”太子無奈，“父皇的身L和你腹中的胎兒沒有任何關系，也不會有人把他們扯上關系，別人要說沒見到孫子是父皇的遺憾，那母后第一個就不答應。”

“指不定她還希望你這胎是女兒，畢竟人沒有遺憾就撒手了?！?/p>

“亂講?！狈剁笾榇诽?，知道母后介意口彩避讖，還不講究，別以為只是和她說就無所謂，私底下說習慣了，指不定什么時侯就在母后面前說順嘴。

“女兒也挺好。”太子摟著她，“你不要有任何壓力，只要你生的，什么都可以，什么我都喜歡，就是先生足七朵金花也行?！?/p>

范珞珠聽到這話眼淚嘩嘩就落下來，“你還要我生七個女兒？”

“我生不了，我受不了這個，我想死，要不你還是休了我吧，讓其他人來生。”

范珞珠被一句戲言驚嚇到心緒不寧，甚至發(fā)現(xiàn)驚厥狀況，太子忙讓人請?zhí)t(yī)，這下鳳儀宮也驚動，晏子歸匆匆過來探望。

太醫(yī)說是收到驚嚇，情緒激蕩，需要靜臥養(yǎng)胎。

晏子歸皺眉看太子，“發(fā)生什么事，怎么就嚇著她了。”

太子不好意思說，抓抓頭皮，“人懷孕了膽子也小，平常一句玩笑話，她就當真，自已嚇自已?！?/p>

“懷孕本就心思敏感，你和她開什么玩笑？”晏子歸問她，“好笑嗎你就開，嚇成這樣你就開心了？”

太子低頭認錯。

“明日接你岳母進宮，陪太子妃住幾日，安穩(wěn)心神，你少在她面前晃悠，她還沒那么快忘記你讓的好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