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琰快步走到蘇幼雪身邊,將她輕輕攬進懷里,手掌順著她顫抖的脊背慢慢摩挲:“沒事了,別怕,咱們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嗎?”
“可是……可是為什么會這樣啊?”
蘇幼雪的聲音埋在他胸口,帶著哭腔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們明明什么都沒做錯,程序檢查了無數(shù)遍,為什么會差點出事?為什么啊……”
這場失敗帶來的沖擊太大了。
從剛才對成果的滿懷期待,到瞬間墜入生死邊緣,這斷崖式的落差,任誰都難以承受。
蘇幼雪的眼淚浸透了他的衣襟,滾燙得像火。
“是不是程序有問題?是不是我寫的代碼哪里錯了?都怪我……都怪我不好……”
她開始陷入自我否定,聲音里的絕望像潮水般漫出來。
“不關(guān)你的事,是我的問題,真的是我的問題。”沈琰急忙打斷她。
“你別安慰我了!”蘇幼雪猛地抬頭,眼睛紅腫得像兔子,
“你那么厲害,從來不會出錯的,肯定是因為我,咱們倆才差點……”話說到一半,又被哽咽堵住。
看著她陷入自我懷疑的模樣,沈琰心里又疼又無奈??磥磉@場意外,真的把媳婦的信心擊得粉碎。
他索性抱著她坐到地上,用盡可能溫柔的語氣說:
“你聽我說,真的不是你的錯。乖,冷靜點,先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
他在她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個吻,聲音沉穩(wěn)得像定心丸:“你先別急著認錯,等我把前因后果分析清楚,再判斷是誰的問題,行嗎?”
蘇幼雪吸了吸鼻子,抽噎著點頭:“好……你說?!?/p>
沈琰組織了一下語言,緩緩開口:
“我在構(gòu)架那個人工智能內(nèi)核的時候,幾乎把我看過的所有書、學(xué)過的所有學(xué)科思想都融了進去。可以說,這個內(nèi)核是包羅萬象的?!?/p>
“既然包羅萬象,是不是就意味著能從里面延伸出無限多的可能性?”他看向蘇幼雪的眼睛,認真地問。
蘇幼雪愣了愣,順著他的思路想了想,點頭道:
“對……我寫代碼的時候也感覺到了,這個人工智能里藏著好多好多可能,像個無底洞?!?/p>
“那你想,要承載這么多可能性,需要的運算量得有多大?”
沈琰繼續(xù)引導(dǎo),“是不是得有一臺算力近乎無限的超算才能撐???”
蘇幼雪的眼神忽然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你是說……咱們工作室這臺超算的算力不夠?”
“對,就是不夠?!?/p>
沈琰嘆了口氣,“這臺超算的峰值算力是 15萬億次,哪怕現(xiàn)在它是世界上最強的,可面對這個人工智能的需求,還是太弱了?!?/p>
“那……那我們的人工智能是不是沒希望了?”
蘇幼雪的聲音里重新泛起絕望,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他的衣角。
“當(dāng)然不是?!鄙蜱鼡u了搖頭,語氣篤定,
“程序本身沒問題,咱們先把它完善好就行,現(xiàn)在才寫了一小部分,總得把框架搭完整?!?/p>
他伸手替她拭去臉頰的淚痕,繼續(xù)說道:
“至于硬件,現(xiàn)在不行不代表永遠不行,這臺超算峰值 15萬億次,將來咱們搞出百倍、千倍、萬倍算力的機器,總能試出結(jié)果。
實在不行,還有量子超算、光子超算呢,這些都是看得見的未來,總有能用的一天?!?/p>
聽到“程序沒問題”幾個字,蘇幼雪緊繃的肩膀明顯松了下來。
原來不是自己的代碼出了錯,
只是眼下的硬件撐不起這樣的人工智能。
只要將來算力跟上,總有讓它跑起來的一天。
她吸了吸鼻子,眼里的絕望漸漸被微光取代。
“那院子里的系統(tǒng)怎么辦?”她又皺起眉,
“人工智能用不了,可那些設(shè)備總得聯(lián)動控制啊。”
“這簡單?!鄙蜱α诵?,
“今晚我寫個簡易控制程序就行,你接著完善人工智能的核心代碼,分工明確?!?/p>
“嗯,聽你的?!碧K幼雪重重點頭,心里踏實了不少。
說話間,服務(wù)器機房的溫度終于降到了正常范圍,空調(diào)的嗡鳴也柔和了許多。
沈琰起身扶起她,讓她在旁邊的椅子上坐好,自己則走到控制臺前,重新給超算通電。
屏幕亮起的瞬間,
他熟練地刪除了剛才上傳的人工智能安裝包,動作干脆利落。
接著,他點開了另一套系統(tǒng)。
那是運行在小型輔助超算上的監(jiān)測程序,專門記錄大型超算的實時運行數(shù)據(jù)。
剛才安裝人工智能時,超算的算力波動、溫度變化、能耗峰值。
所有細節(jié)都被它一一捕捉,分毫未漏。
當(dāng)初設(shè)計時,
本可以把這套監(jiān)測系統(tǒng)直接嵌入主超算,
可沈琰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單獨弄了臺小超算來做這件事。
如今看來,這無心之舉反倒成了關(guān)鍵。
正是這套獨立系統(tǒng),
完整保留了事故前后的所有數(shù)據(jù),為將來研發(fā)更強算力的超算攢下了寶貴的第一手資料。
畢竟,
超算史上從未有過“算力不足導(dǎo)致爆炸”的先例,
最多只是運算遲緩。
這次的異常數(shù)據(jù),說不定藏著突破的關(guān)鍵。
沈琰打開非凡集團的內(nèi)網(wǎng),將這些帶著溫度的原始數(shù)據(jù)打包,收件人填了云明輝的名字。
他在附言里寫:“超算極限負載實測數(shù)據(jù),或許對下一代機型有幫助?!?/p>
處理完數(shù)據(jù)傳輸,沈琰拿起手機撥通了云明輝的電話,鈴聲剛響兩下就被接起。
“沈總,出什么事了?”
云明輝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緊張。
他剛在辦公室看到沈琰發(fā)來的壓縮包。
幾十個 G的容量,
不用點開也知道是系統(tǒng)日志類的文件,
這種級別的數(shù)據(jù)傳輸,多半是出了岔子。
“我這邊剛才差點出大事。”
沈琰沉聲道,
把超算因算力不足險些爆炸的經(jīng)過,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人工智能程序強行拉升超算性能,導(dǎo)致硬件過載發(fā)熱?”
云明輝的聲音里滿是難以置信,“就因為算力跟不上需求?”
“對,就是這樣?!?/p>
沈琰苦笑一聲,“我這工作室的超算,峰值算力 15萬億次,比廠里那臺還強,可連這套沒寫完的程序都扛不住,現(xiàn)在代碼量還不到十分之一呢?!?/p>
他頓了頓,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
“我現(xiàn)在都怕了。這程序往后每多寫百分之一,對硬件的需求可能就是千百倍地漲。
真不知道自己搞出了個什么怪物,更不敢想,將來得什么樣的超算才能喂飽它。”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
云明輝不是沒牽頭搞過人工智能研發(fā),
可團隊弄出來的版本,最多算人工智障,
普通電腦都能跑,
跟沈琰說的這套系統(tǒng)簡直是云泥之別。
他如今在業(yè)內(nèi)也算頂尖專家,天才的名頭聽了不少,可跟眼前這個“不務(wù)正業(yè)”的沈琰比起來,
突然覺得自己這些年的研究像個笑話。
想到這兒,耳根都有些發(fā)燙。
“明輝,還在聽嗎?”
沈琰聽著電話那頭沒了動靜,輕聲問道。
“在?!痹泼鬏x的聲音帶著股較勁的狠勁,
“你放心,我肯定能搞出性能更強的超算,到時候,我倒要親眼看看,你們寫的到底是個什么變態(tài)人工智能?!?/p>
他心里清楚,這事兒說穿了是自己被打臉。
非凡集團的超算,從構(gòu)架到核心技術(shù),全是他一手主持研發(fā)的,
如今卻在沈琰這兒栽了跟頭,
連一套沒寫完的程序都扛不住。
可越是這樣,越激起了他骨子里的韌勁。
“不用急,慢慢來?!?/p>
沈琰聽出他語氣里的執(zhí)拗,笑著安撫,“總有一天能看到的?!?/p>
他太懂這種感受了。
對云明輝這種純粹的技術(shù)狂來說,被挑戰(zhàn)遠比被夸贊更能點燃斗志,尤其是這種帶著打臉意味的挑戰(zhàn),
跨不過這道坎,
怕是連覺都睡不安穩(wěn)。
“掛了,我先看你發(fā)的數(shù)據(jù)?!?/p>
云明輝的聲音透著迫不及待,多說一句都覺得耽誤時間。
對他而言,眼下最要緊的不是糾結(jié)輸贏,
而是從那些滾燙的日志里挖出突破的線索。
“行,你忙?!鄙蜱嘈χ鴴鞌嚯娫挕K耆芟胂笤泼鬏x此刻的樣子。
怕是已經(jīng)兩眼放光地撲在電腦前,連喝水都顧不上了。
只是,他心里也清楚,
云明輝想邁過這道坎,怕是沒那么容易。
超算性能的躍升從不是簡單堆芯片就能實現(xiàn)的,
背后牽扯著材料、制冷、算法優(yōu)化等一系列行業(yè)的突破。
別說這了,放眼全球,短時間內(nèi)想讓超算算力實現(xiàn)千百倍的跨越,幾乎是天方夜譚。
“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啊?”
見沈琰掛了電話,蘇幼雪湊過來。
剛才那一幕太嚇人了,差點沒命的恐懼像塊石頭壓在心頭,哪能說緩過來就緩過來。
沈琰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指尖觸到發(fā)梢的潮氣。
想來是剛才哭的。
“走,洗個澡,好好睡一覺?!?/p>
他語氣放得極柔,帶著點輕松的調(diào)侃,“今天這刺激程度,夠記一輩子了?!?/p>
“好?!碧K幼雪應(yīng)著。
沈琰彎腰把她抱了起來,能感覺到懷里的小身子還在微微發(fā)顫,“別怕了,有我呢?!?/p>
兩人回房洗澡。
沈琰剛換好睡衣,就見媳婦縮在被窩里。。
沈琰進到被窩,伸手把她摟緊懷里。
蘇幼雪就像只樹袋熊似的纏了上來,胳膊腿死死圈住他,腦袋埋在他頸窩,呼吸都帶著點發(fā)緊的急促。
沈琰只好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似的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直到懷里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均勻,才松了口氣。
媳婦這次是真嚇狠了。
等她睡熟了,沈琰卻沒了睡意。
他輕手輕腳的去了書房。
繼續(xù)敲著密密麻麻的代碼。
他打算從人工智能的核心里截一小段,寫個能應(yīng)付院子日常管理的簡易程序。
有了下午的教訓(xùn),這次他格外小心。
在程序底層加了道保險。
一旦檢測到硬件算力不足,立刻關(guān)停非必要功能,優(yōu)先保證基礎(chǔ)運轉(zhuǎn)。
得讓軟件適應(yīng)硬件,而不是反過來逼死硬件。
他在心里默默念叨,指尖在虛擬鍵盤上敲得飛快。
直到凌晨沈琰才回臥室。
蘇幼雪睡得不算安穩(wěn),偶爾會蹙著眉哼唧兩聲,但總算沒醒。
沈琰摟著她繼續(xù)睡。
第二天。
“醒了?”沈琰低頭看懷里的人,蘇幼雪睫毛顫了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眼神還有點發(fā)懵。
“嗯?!碧K幼雪蹭了蹭他的肩膀,“我做了個噩夢,夢見超算又炸了。”
“別怕,是夢。”沈琰捏了捏她的臉,語氣溫柔。
兩人起床洗漱好,吃過早飯,沈琰和蘇幼雪并肩走進工作室。
“這次真的沒問題吧?”蘇幼雪盯著屏幕上緩緩?fù)七M的進度條,聲音里還帶著點沒散盡的緊張。
“肯定沒問題?!鄙蜱χ噶酥副O(jiān)控面板,
“你看硬件溫度,基本沒波動,再說了,我就是熬成熊貓眼,也不可能一晚上搗鼓出套頂尖人工智能啊。”
他敲了敲屏幕,“現(xiàn)在裝的這套,就是帶點基礎(chǔ)智能的管理程序,簡單得很。”
“那就好?!碧K幼雪這才松了口氣。
“你看這進度條,是不是比昨天快多了?”
沈琰又指了指屏幕,“這說明系統(tǒng)簡化了不止一星半點,硬件壓力小得很?!?/p>
“確實快多了。”蘇幼雪湊近了些,眼看著進度條即將走完,雙手合十抵在鼻尖,小聲念叨起來:
“可千萬別再出岔子了?!?/p>
“放心吧,你看?!鄙蜱捯魟偮洌聊簧系倪M度條徹底走完。
起初是一片朦朧的混沌,像是水墨在宣紙上暈開。
突然,一聲清亮的龍吟破空而出,震得音響都微微發(fā)顫。
緊接著,
一只覆蓋著金鱗的龍頭從虛空中探來,鹿角崢嶸,雙目如炬,威儀自生。
畫面驟然旋轉(zhuǎn),仿佛穿越了萬水千山,最終定格在一片云海翻騰的群山之巔。
一條通體金黃的九爪神龍盤旋其上,
鱗甲在虛擬天光下流轉(zhuǎn)著璀璨的光澤,身軀綿延似有億萬里,卻在屏幕里收放自如。
下一秒,
那龍頭微微低下,金色的瞳孔透過屏幕,精準地望向沈琰和蘇幼雪。
一個稚嫩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的童聲響起,清晰地從音響里傳出:
“我的創(chuàng)造者,智能程序安裝完成,請為我命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