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了。
這是蘇幼雪第一次感受到被尊重。
沈琰拉著蘇幼雪,一起坐在門口的臺階上。
她極其珍重地將口風(fēng)琴拿了出來。
似乎是不敢相信,她側(cè)目看了看旁邊的男人。
“你真的要聽?”
沈琰咧嘴笑著:“當然?!?/p>
這首曲子雖然他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卻在蘇幼雪帶兩個孩子自殺后,在往后的幾十年里,夜夜在他夢里出現(xiàn)的曲子。
蘇幼雪收回目光。
她拿起口風(fēng)琴,輕輕放在唇邊。
悅耳的音樂開始回蕩在夜色中。
一點一滴都是記憶中的旋律。
那些午夜夢回的日子里,他經(jīng)常想起第一次見到蘇幼雪的場景。
那年他十八歲。
跟著爹娘在地里干活。
身上沾的全是泥。
中午在田邊休息的時候,他聽到一道悠揚的音樂聲響起。
他順著聲音響起的地方,找了過去。
看到不遠處的曬谷場谷堆旁邊,坐著一個漂亮的女孩子。
女孩子五官精致漂亮。
是他從來沒見過的漂亮。
那時的她光芒萬丈,和滿是泥泥,狼狽不堪的自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思緒回籠,一首曲子結(jié)束。
兩人都沒說話。
沈琰緩過神來,對她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
“真的很好聽。”
蘇幼雪也如釋重負地笑了。
隨后起身準備回屋哄孩子睡覺,剛走兩步,她忽然停下,轉(zhuǎn)身看向沈琰。
“等會兒記得進屋?!?/p>
“嗯?”
“今天沒換藥,等孩子睡了,我?guī)湍闱謇硪环贀Q藥?!?/p>
沈琰笑著點點頭。
翌日。
早飯吃的是用花生油煎的煎餃。
這年頭的花生油都是自家種植然后炸出來的,味道很香。
用小火慢煎,頓時香噴噴的煎餃出爐了。
兩個小奶娃每人都吃了五個煎餃。
蘇幼雪和沈琰吃了八個。
吃完早飯,沈琰帶著母女三人準備去村尾找大哥沈軍。
重生回來,他還沒見過自己的哥哥。
這一次,他帶著買的新鮮的肉和蒸好的餃子。
沈琰想去看看。
沈琰家住村頭,想要走到村尾要走好長一段時間。
足足走了四十多分鐘。
村尾比較偏,住的人也少。
自從和沈軍鬧翻后,他印象中,自己就來過兩次。
每次都是沒錢了,來找母親要錢。
憑著記憶,來到兩間小泥房,這就是大哥沈軍的家了。
只是,大門緊閉。
沒人在家?
沈琰走過去,發(fā)現(xiàn)大門都落了鎖。
蘇幼雪帶著兩個小奶團也走了過來,透過門縫,往里張望。
“怎么沒人呢?這個時辰沈浩應(yīng)該還沒上學(xué),在家吃早飯呢?!?/p>
沈浩是大哥沈軍的兒子。
比果果糖糖大三歲。
沈琰抿了抿唇?jīng)]說話,他四處張望,“我們在這等會吧?!?/p>
果果糖糖畢竟還是小孩子,只要出來有的玩就很開心。
約莫有四十多分鐘了,沈琰準備下午再過來一趟的時候,忽然拐角處走出來兩道人影。
是大嫂吳娟帶著沈浩走了過來。
吳娟低頭似乎在跟沈浩說什么。
“大嫂。”
沈琰連忙喊道。
吳娟是沈軍的媳婦兒,比自己大七歲,當初真的把自己當親弟弟照顧。
是自己太不知好歹,總覺得大嫂生了孩子之后,對自己沒以前那么好了,總是變個法兒地折騰她。
重活一世。
沈琰才發(fā)現(xiàn)自己當初是跟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吃醋。
越想越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吳娟聽到聲音抬頭,看到是沈琰的時候,眼底快速閃過一抹隱晦的神色。
“小琰,你怎么來了?”
吳娟有些緊張地攥緊沈浩的手。
她心里很忐忑,“這兩天爹和你大哥都沒掙到什么錢,嫂子也實在沒什么錢了……”
吳娟第一反應(yīng)就是沈琰沒錢了,來問自己要錢來著。
這段時間家里有點事,非但沒有掙到錢,還借了不少。
今日,沈琰借不到錢,還不知道要怎么鬧騰。
吳娟渾身上下都緊繃著。
“大嫂,我不是來借錢的?!?/p>
沈琰看著躲在吳娟身后的孩子,這孩子有些怕他。
沈琰移開視線,對吳娟道:“大嫂,我是來給你們送肉和餃子的。”
啥?
吳娟愣住了。
下意識瞪大雙眼。
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
她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出現(xiàn)幻聽了?
“你來,來干啥?”
吳娟喃喃道:“送肉和餃子?”
沈琰點點頭。
怕吳娟不信,還舉了舉手中用油紙包好的豬肉,還有菜籃子里的餃子。
這餃子一看就是用不少料包的。
各個都像元寶一樣飽滿。
有的還冒著油水。
看起來好吃極了。
沈浩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都不記得,最近一次吃肉是什么時候了。
他是真的饞了。
“媽,我想吃?!?/p>
沈浩輕輕拽了拽吳娟的衣服。
吳娟正準備訓(xùn)斥他,卻見蘇幼雪走過來,從籃子里拿了兩個餃子遞給沈浩。
蘇幼雪笑著道:“吃吧。”
身邊,果果糖糖也跑過來,看著沈浩,奶聲奶氣地說著:“哥哥~一起玩兒?!?/p>
沈浩接過餃子,趕緊吃了一口。
嗚嗚,一口咬下去,沈浩眼里都在放光。
“媽!這餃子太好吃了!里面好多肉!~”
吳娟還沒來得及出聲,沈浩就牽著果果糖糖去玩了。
沒法。
吳娟只好打開院門,讓兩人進去。
說真的,她到現(xiàn)在還沒反應(yīng)過來。
沈琰來送肉,還有滿是肉餡的餃子?
這一次,他來居然不是來要錢的?
三人進了院子。
吳娟連忙給他們倒了杯水。
沈琰掃了眼院子,發(fā)現(xiàn)晾曬的衣服只有吳娟和沈浩的。
現(xiàn)在正是農(nóng)忙的時候,下地一天身上衣服都能被汗水浸濕。
回來家必須要先洗個澡。
衣服也是必換的,要不然第二天衣服能臭得熏死人。
“大嫂,我爸和大哥去哪了?”
吳娟端著水的手一抖。
水沿著杯子灑出來一些。
她趕緊放下杯子,心里有些緊張,說出的話磕磕巴巴的。
“爸和你哥有點事,出去辦事了?!?/p>
這個借口看似沒問題,但沈琰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兒。
前世的這個時候,自己已經(jīng)被趕出了村子,對于家里的情況也不了解。
只是偶爾能聽到零星的一點兒消息。
沈琰問道:“去多久了?”
“就今早才走的?!眳蔷暾f話時,眼神閃躲。
沈琰默不作聲,上輩子站在頂端,閱人無數(shù),是不是在撒謊,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不過,他沒有揭穿。
她若不想說,自己在怎么問也問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