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黑色的古斯特在顧宅內(nèi)的石板路勻速行駛。
姜梨坐在后座,側(cè)眸看向旁邊的男人,他修長的手指打開車廂里的酒柜,取出一塊晶瑩透亮透著涼氣的冰塊,隨即抽出西裝口袋里的墨色口袋巾,將冰塊包裹其中。
動作細(xì)致,慢條斯理。
男人將手中的東西遞過來時,姜梨還有些怔然。
“腿不要了?”
顧知深輕瞥一眼她微微紅腫的膝蓋,視線上移對上她明亮的雙眸,“拿著。”
姜梨接過,這才明白,這是他做的冰敷袋。
她甜甜一笑,“謝謝小叔叔?!?/p>
男人瞧見她漾起的梨渦,深邃的眸色晦暗不明,半瞬后,移開了眼神。
口袋巾裹住了冰塊,輕輕敷在又熱又腫的膝蓋上,痛感頓時消散了許多。
姜梨彎起唇角,偷偷打量起男人清雋鋒利的側(cè)臉。
顧知深的臉部輪廓生得極好看,骨相精致,線條流暢深邃有型,沒有任何贅余的部分。
他皮膚冷白,但并不是病態(tài)的白,反而能在冷白的皮膚下清晰地看見蜿蜒有力的脈絡(luò),手背青色的經(jīng)絡(luò)迸起,彰顯著極強(qiáng)的力量感。
無論是顏值還是身材,他都長在了姜梨的審美上。
換句話說,她的審美從小到大都是顧知深。
“小叔叔。”
姜梨忽然開口。
她方才打量的目光盡收男人眼底,聽見她開口,轉(zhuǎn)眸看向她,忽然女孩陡然湊近,面容離他極近。
香甜溫?zé)岬臍庀姙⒃谒骖a,勾得人心尖一癢。
顧知深呼吸一凝,眸色微斂,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著女孩發(fā)甜的笑顏。
姜梨湊得很近,視線迎上他晦暗的目光,眼神純凈。
她盯著顧知深眼瞼下一片不太明顯的烏青,“你昨晚沒睡好嗎?”
正在開車的印銘聽見二人的交談,從后視鏡里往后座看了一眼又迅速移開。
他打著方向盤,心中暗忖,老板何止是沒睡好,是一晚上都沒睡。
接著,男人清冽的聲音響起,“還行?!?/p>
顧知深眸色平靜,“看來你睡得不錯?!?/p>
“我也還行?!苯嫘Σ[瞇又問,“你剛剛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路過?!鳖欀罨卮鸬寐唤?jīng)心。
姜梨還想問什么,忽然看見車輛駛?cè)肓祟櫦异籼谩?/p>
她這才恍然想起,今天是農(nóng)歷初一,顧知深每月來祠堂上香的日子。
看來,還真是路過而已。
車門打開,男人俯身下車,又交代一句,“在車上待著?!?/p>
姜梨看見他下了車,闊步往祠堂走去。
背影挺拔,又清冷寂寥。
......
祠堂內(nèi)香煙繚繞,三層紫檀木供桌上擺放著顧氏歷代祖先的牌位。
牌位涂金描紅,字跡工整清晰,前設(shè)青瓷香爐,裊裊香煙纏繞上升。
空氣中混著陳年木料與檀香的厚重氣息,壓得人不敢高聲。
姜梨在車上待了不到一分鐘,就跟著下了車進(jìn)了祠堂,眼神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前方的男人身上。
他一襲黑色暗紋西裝,身姿挺拔如松,袖口露出的寶石袖扣泛著昂貴清潤的光澤,與祠堂的冷調(diào)相映。
筆直的身影立于牌位前,清冷而深邃的目光盯著一處牌位。
姜梨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心臟微微一縮。
【亡室愛妻席慕婉之神位——夫,顧越澤敬立】
牌位下側(cè)刻著八個字:相濡以沫,此生難忘。
是顧知深母親的靈位。
但那八個字,如今看來未免有些諷刺。
姜梨在顧家生活了八年,也在一些老傭人嘴里聽過些許閑言碎語。
據(jù)說,顧氏多年前的當(dāng)家主母不是如今的馮素琴,而是顧家二少爺?shù)哪赣H席慕婉。
傭人說,顧越澤和席慕婉婚后十分恩愛,感情和睦,并且對二少爺顧知深更是疼愛有加。
席慕婉突然病故以后,馮素琴才嫁給顧越澤,成為顧家的主母。
然而,馮素琴和顧越澤的兒子顧晟,比顧知深大了整整十五歲。
從那時起,顧越澤的眼神和心思都在馮素琴和顧晟母子身上。
彼時,五歲的顧知深在失去母親的同時,也失去了唯一的父愛。
所以這場豪門婚姻里,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姜梨無從得知。
她的身影闖入男人的視線,顧知深微微側(cè)頭,“不是讓你在車?yán)锎???/p>
姜梨看向他,“你來給席奶奶上香,我也應(yīng)該來看看她?!?/p>
男人的眸色在她面上停留一秒,“隨你?!?/p>
“二少爺?!?/p>
祠堂傭人遞過來一柱清香。
顧知深微微頷首,接過清香,指尖修長有力,捏著香身的動作沉穩(wěn)利落。
清香點燃,他抬手拂去多余的火星,伸手遞向姜梨。
姜梨一怔,轉(zhuǎn)頭看他,顧知深這是默許她給他母親上香了。
青煙順著他的動作裊裊而上,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眉眼,卻襯得他那雙眸愈發(fā)深邃冷冽。
她甜甜一笑,伸手接過清香。
顧知深重新燃了香,面向供桌肅立,脊背挺直如弓,深深躬身三次。
莊重而沉穩(wěn),萬般情緒克制在這柱清香里。
顧知深對他母親席慕婉的印象只停留在五歲的時候,記憶里,只剩下一道窈窕舒婉的白色身影,面容模糊,看不真切。
但他卻記得那些被母親愛著的日子,畫面雖已模糊,但愛意深入骨髓。
香煙入爐,他轉(zhuǎn)頭看向旁側(cè)。
只見女孩手中捧著三柱清香,指尖蔥白,雙眼輕閉,動作虔誠得斂息。
他不禁輕輕勾唇,眼尾揚起一抹笑意。
姜梨長睫垂下,輕閉雙眼,在心中喊了一聲,“席阿姨?!?/p>
“席阿姨,我是姜梨,您見過的?!?/p>
“按照輩分,您是顧知深的母親,我應(yīng)當(dāng)叫您一聲奶奶?!?/p>
“但請您原諒我的私心,想稱呼您一聲阿姨。”
“席阿姨,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我會護(hù)他,就像他護(hù)我一樣。只要他愿意,地獄我也陪他闖。”
“所以,如果您允許的話,可以讓他愛我嗎?”
姜梨在心底默念完一大段話,唇角深深彎起。
最后深吸一口氣,睜開清亮的雙眸,發(fā)現(xiàn)男人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姜梨,你當(dāng)這兒是許愿呢?”
姜梨忽而一愣,還以為他有讀心術(shù)聽見了她剛剛的心聲。
將清香插入青瓷香爐,縷縷淡青色煙氣纏繞在她鬢邊。
她揚起梨渦,看向顧知深,“對啊,席奶奶說,她會答應(yīng)我的心愿?!?/p>
“哦?”
男人好笑地問,“許什么了?”
姜梨背著手緩步走近,俏皮地?fù)P起下巴,緩緩湊到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