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建軍聞言,臉色“唰”的煞白。
他下意識求救似的看向白衛(wèi)國,希望當(dāng)?shù)哪軒妥约赫f幾句話。
白衛(wèi)國站在陳書記身后。
他表情沉重,看向白建軍的眼神,有失望也有無奈,更多是痛惜。
這個大兒子的心性,他能不了解嗎?
他就是氣量小,總覺得當(dāng)?shù)钠睦隙?,又嫉妒心強,見不得別人好。
這回就當(dāng)給他個教訓(xùn),讓他也長長記性。
白衛(wèi)國沉思一瞬,說道:“白隊長,你記住陳書記對你的處罰,好好檢討反思?!?/p>
“今晚村里開大會前,你把兩千字檢討寫好,當(dāng)著全村人面檢討完,你明天一早,就去公社里關(guān)禁閉!”
這聲“白隊長”,就是白衛(wèi)國表明自己的立場,絕對不會幫白建軍說話。
白建軍死死咬牙,恨的目眥欲裂,終于再也忍不住心里多年的憋悶與委屈,怒吼。
“白衛(wèi)國,你這個老不死的,你就是偏心!”
“今天這事要是換成老二來,你是不是會幫他說話,求陳書記從輕處理!”
“你就是打小就不待見我,不然你出去打聽打聽,別人家里哪有二兒子成天騎在大兒子頭上作威作福的!”
“誰家不是看重大兒子,到你這可好,處處向著老二!白衛(wèi)國,你敢摸著自己良心說,你對我和老二能一碗水端平嗎?!”
白建軍越說越憋屈,他一咬牙,把肩膀上擦汗的毛巾狠狠扔到地上,怒的氣喘吁吁。
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發(fā)泄完,竟是抱頭又緩緩蹲到地上,開始捂臉痛哭起來。
陳鵬等人都被嚇了一跳。
白衛(wèi)國也怔愣住,蒼老褶皺的黝黑臉龐,露出不可思議的震撼。
他怎么也沒想到,老大心里對自己的怨氣竟然這么大。
白衛(wèi)國驚的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他倍感失望的看向蹲在地上抱頭痛哭的大兒子,咬了咬牙,怒道。
“你你你……你這個逆子?。 ?/p>
“你、你口口聲聲埋怨,說我偏心老二,好,那我倒要問問你?!?/p>
“今天這事,換成是老二來,他會擠兌賀同志,刻意刁難針對他嗎?”
“他會濫用職權(quán),故意給賀同志安排重活累活,把人家腿都給累瘸嗎?!”
白衛(wèi)國越說越心痛。
他對白建軍感到寒心,但更多的,還是對自己教出這樣畜生的兒子感到懊惱與悔恨。
他更對自己感到悲哀。
白衛(wèi)國氣血上頭,差點兩眼一黑,直愣愣暈過去!
許如煙急忙扶住他,給他頭頂、臉、手三處各狠狠捏了幾個醒神行氣的穴位,幫他緩了口氣。
白衛(wèi)國深呼吸,慢慢平復(fù)下心情,向許如煙投去感激的眼神。
他咬咬牙,又伸手指著白建軍,恨鐵不成鋼的訓(xùn)斥。
“你自己說說,老二腰傷臥床不能下地這些年,你和你媳婦兒是怎么在白家作威作福的?”
“我說過你們大房家里一句嗎?你媳婦兒都快把你娘和你弟妹欺負(fù)死了,你有管過一次嗎?你有說過一句嗎?!”
“你哪次不是冷眼旁觀,縱容你媳婦兒瞎胡鬧?”
“桂花你不喜歡就算了,那你娘呢?你都不會給你娘說句話嗎?她總不能也偏心老二家吧?你娘對你還不夠好嗎?!”
“她、她以前……自己有口吃的,舍不得吃,是不是先可著你吃?!?/p>
“家里所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用的,這么些年,是不是先緊著你,老二從小就只能跟你屁股后面挑剩下的?”
“家里有新布、新衣服,是不是也先給你做,老二一直到十四歲,不都穿的你的舊衣服嗎?白建軍,你這么多年,到底在委屈什么?!”
白建軍抱頭蹲在地上哭,聽當(dāng)?shù)呐^蓋臉一頓數(shù)落,心里越發(fā)覺得怨恨極了。
像他這種從來不會覺得自己有錯的人。
是聽不進(jìn)去別人擺事實、講道理,只一股腦相信自己心里那套,悶頭活在自己的世界。
他鉆牛角尖,就鐵了心覺得,白衛(wèi)國就是偏心!
他和劉荷花以前做的那些不都是應(yīng)該的嗎?
難道他還要感謝他們不成?
白建軍緩緩咧開嘴,陰惻惻的冷笑,用手背狠狠抹把眼淚,突然站起身,瞪大眼,梗著脖子怒吼。
“白衛(wèi)國,你這個老不死的東西!”
“你再說自己不偏心試試呢?當(dāng)年公社里讓你推薦小隊長,你是不是把名額給老二?!”
“我是怎么求你,讓我來當(dāng)二小隊的小隊長,可結(jié)果呢?你讓老二當(dāng),讓我在他手底下干活討口子,你這不叫偏心,又叫什么?!”
白衛(wèi)國不可思議的瞪大眼,也惱火的怒罵:“孽障!混球!”
“那生產(chǎn)小隊的小隊長,是我想給誰就給誰的嗎?”
“老二當(dāng)年的小隊長,是村里投票選上的,你自己平常為人不如老二,和他票數(shù)差那么多,你能怪誰?你只能怪自己!”
白建軍聞言,臉色驀地陰沉下來。
他就是鉆牛角尖,聽不進(jìn)去,咬牙:“我呸!你少狡辯,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你就是偏心!”
“這三小隊的小隊長,如果不是靠我自己辛苦勞動選上來,指望你,我他娘的就是干到死,都只能在老二手底下混飯吃!”
“我難道不要面子的嗎?說出去大哥要靠弟弟過日子,別人會怎么看我,你有想過嗎?!”
白衛(wèi)國簡直要被他這套強盜邏輯氣死了。
他伸手指著白建軍的鼻子,漲紅臉,手指哆哆嗦嗦的,胸膛被氣的起起伏伏,差點都沒喘過氣。
許如煙急忙又幫他捏人中穴,給他拍后背順氣。
陳鵬背過手,表情嚴(yán)肅的聽完,越聽他們父子二人爭吵,心里也越是壓著一股無名火。
他倏地沉下臉,目光凌厲的盯向白建軍,厲聲呵斥。
“白隊長,你是怎么跟你父親說話呢?你這樣未免也太不孝順,和白眼狼有什么區(qū)別?!”
“你這思想有問題,檢討加到五千字,禁閉關(guān)一星期!”
“這一星期,你在公社好好學(xué)習(xí)思想,關(guān)完禁閉再寫一萬字反思總結(jié),深刻認(rèn)識自己錯誤!”
“要是反思總結(jié)不過關(guān),敷衍糊弄,我看你這三隊長,也不用再當(dāng)了!”
白建軍聞言,臉色瞬間慘白。
他渾身氣的直發(fā)抖,死死咬牙,額角青筋繃起,恨的目眥欲裂。
但是在公社書記面前,他也不好再發(fā)作。
不管怎樣,他都絕對不能失去小隊長的職位!
這可是他好不容易爬上來的位置!
白建軍心里那口怒氣與憋悶,忍了又忍,最終勉強咽下去,脹的他渾身難受,頭皮都發(fā)緊發(fā)硬。
他低下頭,沙啞的嗓音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般,咬牙:“……是?!?/p>
“陳書記,我有錯,我一定好好檢討反思,以后絕對不會再犯!”
白建軍把憋屈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死死低下頭,眸底翻涌著怎么也無法平息的陰毒怨恨。
陳鵬盯向他,看了許久,才沉下臉,厲聲說:“行了,那你趕緊回村委會寫檢討?!?/p>
“周大隊長,你盯著他,盯好了,千萬別讓他偷懶!”
周軍急忙說:“是,陳書記,您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wù)!”
周軍都快頭疼死了。
本來陳書記帶許如煙回來想要表彰她,那說出去都是全村長臉的好事。
誰知道白建軍平常那么穩(wěn)重一個人,今天突然跟發(fā)瘋似的,口不擇言,什么混賬話都往外說。
這也就是看在他平常小隊長干的還行,自己也算以身作則,勞動也積極。
不然別說陳書記不樂意,他得第一個站出來,不同意讓他繼續(xù)當(dāng)小隊長!
周軍表情嚴(yán)肅的壓住白建軍,就打算把他帶回去村委會。
這場鬧劇也就差不多到此為止。
許如煙剛打算轉(zhuǎn)身跟著走,眼角的余光不經(jīng)意間瞥到在不遠(yuǎn)處偷偷往這邊看的王老九,腳步停頓。
王老九都快嚇?biāo)懒恕?/p>
他也沒想到,今天公社里的書記會來,還幫賀連城跟許如煙撐腰。
為了幫他們,直接就給白建軍好一頓劈頭蓋臉的訓(xùn)斥。
王老九最大的靠山都受處罰。
他想到自己這幾天對賀連城的羞辱,嚇得兩腿一軟,竟是差點當(dāng)眾尿褲子!
王老九詭異的舉止自然沒有錯過許如煙的眼睛。
許如煙黑白分明的杏眼微瞇,看著王老九那張滿是麻子的黝黑臉上,表情心虛,眼神也躲躲閃閃。
她悄悄走到賀連城身邊,壓低聲音問:“那邊站著的人……”
“他平常,是不是跟著白建軍一起欺負(fù)你?”
賀連城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瞥到王老九瘦猴似的矮小身影,眸底微深。
他緩緩斂起視線,淡聲說:“他就是個小嘍嘍,聽白建軍吩咐辦事?!?/p>
許如煙心里了然。
她摸了摸下巴,悄悄附到白衛(wèi)國耳邊,言語幾句。
也不知道她說了什么。
白衛(wèi)國聽完,眼睛一瞪,咬牙看向不遠(yuǎn)處,怒道:“王老九,過來!”
王老九嚇得渾身一激靈。
他欲哭無淚,連忙屁滾尿流跑過來,哆哆嗦嗦說:“白白白……白村長……”
“您……您叫俺有啥事?”
白衛(wèi)國冷笑:“我叫你有什么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我接到同志舉報,說你平常做活偷懶,還伙同白隊長一起為非作歹。”
“你最好自己老實交代,平常都干了什么事,不然等我從三小隊人的嘴里問出來,你就不單單是受處罰這么簡單!”
王老九聞言,又是嚇得渾身一激靈。
他臉色煞白,哆嗦的跟只小鵪鶉似的,急忙跪下來,抱著白衛(wèi)國的大腿就開始扯著嗓子嚎啕大哭。
“冤枉??!白村長!俺真是冤枉!”
“這這這……這都是白隊長指使俺干的??!”
“這都是你兒子的主意!白村長,陳書記,你們一定要明鑒!俺是冤枉的?。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