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如煙都這么說了,王桂花也不好拒絕。
她靦腆的紅著臉道謝,然后把蔥拿到廚房,跟劉荷花小聲說。
“娘,俺等會再烙幾張大餅,這是許大夫拿過來的大蔥,地里新摘的,咱們卷著吃!”
劉荷花急忙接過來,也挺不好意思的:“哎呀,這這這……許大夫真是太客氣了,咱們可要咋回報啊?”
“人家送了這么好些東西過來呢,快想想,咱家有啥拿出手的?”
白衛(wèi)國腰上系圍裙,正悶頭忙著炒菜,聞言抽空說了句。
“桂花,你去屋里把我藏的那壺白酒拿出來,還有今天買的瓜子和瓊鍋糖,都給許大夫帶走。”
“等吃完飯,許大夫走的時候,你再偷偷給她兜里塞點糧票和布票,她個小姑娘家家的,肯定用的上。”
白衛(wèi)國抬起胳膊擦了擦額角被煙火氣熏出的汗水,沉聲叮囑。
“咱家雖然不算富裕,但也得懂知恩圖報的道理,不能總白拿許大夫的?!?/p>
王桂花點頭如搗蒜,憨厚老實的笑著說:“成,都聽爹的,那俺去拿?!?/p>
劉荷花瞅著王桂花走遠的背影,回頭忍不住有些擔(dān)憂的說:“老白,這要是被鳳霞回來知道……”
白衛(wèi)國臉色沉下來,厲聲:“她知道又咋樣,平常在家里作威作福慣了,還真以為這家姓徐了?!”
“這是白家,她要不樂意,就自己回娘家過!”
白衛(wèi)國自打二兒子沉積多年的腰傷好起來能下地干活以后,在家里說話也是越來越硬氣。
他以前是有顧慮,怕沒人養(yǎng)老,才處處遷就著徐鳳霞這個刁蠻的兒媳。
現(xiàn)在老二病好了,白衛(wèi)國自然不用再忍。
劉荷花跟他當(dāng)這么多年夫妻,自然知道他心里想的啥。
她“誒”了聲,用圍裙擦了擦手,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還挺擔(dān)憂。
“老白,俺聽說老二是分到生產(chǎn)二小隊去咧?!?/p>
劉荷花往外瞅了瞅,確定沒人,壓低聲音說:“那二小隊現(xiàn)在的小隊長,可是建軍的發(fā)小?!?/p>
“他當(dāng)初是從老二手里接過的位置,現(xiàn)在老二再回去,人家怕是心里……不太得勁。”
白建軍的發(fā)小李鐵柱是什么德行,他們這些老人從小看著這幫孩子長大,心里難道還能不知道嗎?
李鐵柱就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他平常小心眼記仇就算了,還老喜歡暗戳戳算計人,小肚雞腸的,可是陰的很。
白建軍和他是發(fā)小。
因為平常跟李鐵柱走得近,白衛(wèi)國還老不愿意。
他批評警告過白建軍好幾次,想讓兒子離李鐵柱遠些。
不然哪天被人家背地里捅一刀,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白建軍也是犟脾氣,就是不樂意聽。
他就總覺得白衛(wèi)國跟是要害他似的,嫌棄當(dāng)?shù)母缮嫠挥炎杂桑徽f就拉臉子。
唉。
沒法說。
白衛(wèi)國滄桑老辣的眼睛,眸光暗了暗,捏了下胡子,沉聲說:“我倒是想讓老二來我小隊里干活,但大隊長不同意。”
“他說我小隊里剛接收秦同志,這回再分配人,輪也該輪到二小隊了?!?/p>
村里年輕男人的勞動力一直都是最搶手的,誰不想要?
畢竟能干活就意味著能給小隊賺工分,工分多就意味著年底能評先進,既有榮譽又有糧食分!
劉荷花聞言,輕輕嘆口氣:“俺就是心疼老二,好不容易遇到許大夫,幫他把腰治好……”
“他在床上躺這么些年,俺、俺就怕啊,老二可別再出事了!不然真受不?。 ?/p>
劉荷花說著,眼眶泛酸,忍不住抹了抹眼淚。
當(dāng)娘的還是心疼兒子。
白衛(wèi)國急忙安慰她幾句,讓她放寬心。
……
許如煙坐在屋里,對廚房發(fā)生的事情并不知情。
她好奇的看向桌上擺放的瓊鍋糖,甜甜笑著問:“王姐,這是什么零嘴啊?看著就好吃。”
王桂花給她捏起一塊,捂嘴笑著說:“許大夫,俺就知道你從南方過來,肯定沒瞧見過這個,特意買來讓你嘗嘗。”
“這是俺們當(dāng)?shù)氐奶禺a(chǎn),用小米配上芝麻、花生、核桃做的,咬一口,又香又脆的,可好吃咧!”
“來,你拿著,快嘗嘗好不好吃?!?/p>
許如煙接過王桂花遞過來的糖,這回明白了。
瓊鍋糖其實有點像芝麻糖,但又不是純芝麻做的,配上花生核桃當(dāng)佐料。
糖漿則是用小米和大麥芽發(fā)酵熬的,用鐵鍋熬成糊狀的“灶糖”淋上去,香味醇郁,很受當(dāng)?shù)厝讼矏邸?/p>
許如煙咬了一口,“嘎嘣”一聲,還真是,又香又脆!
她烏黑的杏眼亮了亮,笑道:“真挺好吃的?!?/p>
王桂花急忙說:“那你臨走前就帶著,拿回去跟賀同志一起分著吃?!?/p>
許如煙這回沒有再拒絕,很痛快的點頭同意,笑著感謝王桂花。
人情交往這種事,就得是有來有回才行。
一味的給或者一味的拿,都容易讓人心里感到不平衡。
等時間久了,難免要憋出問題。
許如煙這點道理還是懂得。
她一口一塊糖,咬的嘎嘣脆的,芝麻的醇香在唇齒間彌漫開,還真挺讓人吃著上癮。
晚飯的時候,白衛(wèi)國搬出一張木桌放到院里,幾個人都圍在桌前。
這一頓做了八菜一湯,氣氛熱鬧的跟過年似的。
白衛(wèi)國用許如煙送的煙熏肉和煙熏魚,總算也是湊出來六道肉菜,不至于顯得太寒酸。
他坐在座位上,笑著向許如煙敬酒,真心實意的感謝道。
“許大夫,你來白家村短短不到兩個月,就幫了我們家這么多忙?!?/p>
“我們也沒啥能送你當(dāng)做報答的,今天請你來吃頓粗茶淡飯,你千萬別嫌棄。”
這可不是粗茶淡飯。
許如煙看著滿滿一大桌子的菜,怕是白家過年的時候,都不舍得吃這么豐盛吧?
可見許如煙幫白衛(wèi)國治好他二兒子的腿,他是真的打從心底感到高興。
更不要說還有先前她在火車上,救下二娃的事情。
白衛(wèi)國帶頭,白家人挨個給許如煙恭恭敬敬的敬酒,笑著感謝她。
許如煙不太會喝酒,就以茶代酒的,也笑著回敬過去。
等輪完一圈,連二娃都用茶水敬過。
最后就剩白建軍一個人,沉著臉沒動靜。
他坐在最外圍,冷眼看著面前熱熱鬧鬧的場景,黝黑暗沉的眼瞳里,控制不住的劃過一抹嫉妒。
白建軍死死攥住指尖,唇角緩緩扯出一抹勉強的笑,端起酒杯:“多謝許大夫。”
敬酒也敬的勉強,但已經(jīng)是他竭力忍耐后的體面。
白建軍不情不愿的喝酒,下頜用力繃緊,心里就很不滿。
許如煙不過是十幾歲的臭丫頭,憑啥他要敬酒?
她幫的是白建宗一家,又不是他們家,對他又沒恩情!
還有這滿滿一桌子的菜。
白建軍眼里劃過肉疼,死死咬牙。
這么些肉和雞蛋,省著點能吃一年,現(xiàn)在都進了許如煙的肚子!
憑什么?!
白衛(wèi)國這當(dāng)?shù)木褪瞧模?/p>
白建軍冷笑一聲,心里越發(fā)不滿,也不服氣。
他就知道,當(dāng)?shù)拇蛐【褪歉矚g老二,不喜歡他!
老二不過是腰傷好能下地,爹娘就又是擺席又是拿出酒來喝的。
他們還要給許如煙這臭丫頭敬酒,整的跟過年似的。
一家人平常舍不得花錢吃肉,今天倒是出手大方。
這些,不是偏心,又能是什么?!
白建軍沉悶的喝酒,黝黑的臉龐,表情就很是難看。
劉荷花偷偷看了眼他,狠狠皺眉,用手肘戳了戳大兒子的胸膛,給他暗地里使個眼色。
那意思,是要他別甩臉子,掃大家的興!
就是心里不樂意,今天也得老老實實憋著!
白建軍被親娘瞪了眼,不滿的悶哼聲,手下筷子倒是也沒停,一個勁的挑肉往嘴里送。
該說不說。
這煙熏肉和煙熏魚,還真挺好吃!
許如煙也沒把白建軍放在眼里。
她就當(dāng)沒有這個人,那里就坐著一坨空氣。
許如煙該吃吃、該喝喝,一頓飯吃的也挺融洽。
這頓飯直接就吃到晚上九點。
等著白家人都吃的肚子圓溜溜以后,許如煙緩緩起身,笑道:“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p>
王桂花急忙起身:“哎呀,那俺送送你吧?!?/p>
白建宗也慌忙抱著二娃站起來,笑道:“許大夫,你等會兒,去屋里拿些東西再走,可千萬別空手回去!”
許如煙也沒拒絕,剛要跟著他們一家三口進屋的時候。
“哎呦喂!不好了!白村長!白村長!”
“白村長,你在家里不?!”
院外突然傳來一陣驚慌的哭聲。
白衛(wèi)國耳朵一動,聽出來是誰的動靜,急忙放下酒杯,起身去開門。
“老劉,老劉媳婦兒,你們怎么大晚上過來了?”
劉波和他媳婦兒于秀榮,兩個人一起哭哭啼啼的往白衛(wèi)國家里跑,渾身都哆嗦著,慌得不成樣子。
“白村長,您快去俺們家里看看吧,那那那……那公社里派下來要村里養(yǎng)的三頭豬,全都害病了!”
白衛(wèi)國聞言,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瞬間也慌了,急忙問道。
“什么,三頭豬都害病了?!”
“這、這平常養(yǎng)的好好的,公社過兩天就要下來檢查,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都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