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衛(wèi)國打眼瞧見許如煙,蒼老皺褶的臉龐露出一抹笑來。
“許大夫,你怎么過來了?!?/p>
許如煙提起手里的一兜肉包子,也笑著說。
“上次劉嬸送了我一兜大蒸餃,我做了些包子送過來,給你們嘗嘗?!?/p>
“白村長,正好,我也想單獨跟你說些事,你看……”
白衛(wèi)國精明滄桑的眼睛亮了亮,笑:“沒問題。”
他轉(zhuǎn)頭去跟身后的人說:“老大,老大媳婦兒,你們先去上工吧,我和許大夫單獨說說話。”
徐鳳霞大清早本來心情就不爽。
按照以前,今天家里輪到她休息,負責(zé)給地里干活的男人們送水送飯。
自打白建宗身子骨好了,能正常下地以后。
白衛(wèi)國幫老二家做主,讓王桂花也跟著輪休。
今天就輪到那個賤人在家待著做飯,搞的她只能去上工,種地干活!
還不都怪許如煙這個小賤蹄子多管閑事,非要把白建宗腰給治好!
徐鳳霞早起上工,不情不愿的,心里憋著一股怒氣。
她不瞧見許如煙還好,看見許如煙,心里更憋屈,忍不住就嗆了兩句。
“貓哭耗子假慈悲,還假惺惺過來送包子呢,指不定是把家里不要的爛菜葉子包進去,濫竽充數(shù)!”
白衛(wèi)國一張滿是皺褶的老臉頓時難看起來,呵斥:“老大媳婦兒,你怎么跟許大夫說話呢!”
“許大夫幫老二治好病,是咱們家的大恩人,你以后說話注意點,別總跟人置氣?!?/p>
白衛(wèi)國又轉(zhuǎn)頭,表情嚴肅的叮囑大兒子:“老大,你也是,平常多管管你媳婦兒,別老讓她惹事多嘴?!?/p>
白建軍倒是比徐鳳霞要精明。
他知道現(xiàn)在老頭子因為先前對老二家的愧疚,正偏心他弟弟一家。
也知道許如煙多次治病救人有功,村里人對她印象好,算是半個大紅人,現(xiàn)在不好得罪。
白建軍還挺能屈能伸的。
他當(dāng)下就用力拽住徐鳳霞的手,給她使了個眼色,沉聲說。
“行了,鳳霞,你就別老跟許大夫不對付了,少說兩句吧?!?/p>
“走,跟我去上工?!?/p>
徐鳳霞張了張嘴,心里不服氣,憋屈的臉都紅了。
她咬咬牙,狠狠剁了下腳,扛著鋤頭,不情不愿的跟在白建軍后面走,忍不住小聲埋怨。
“你也是,都不能給我說話,我嫁你真是委屈,還不如當(dāng)姑娘的時候,日子過的舒坦!”
白建軍聞言,臉色有些不好看,沉住氣,瞥了眼過去:“你快少說兩句,留著力氣干活?!?/p>
徐鳳霞撇撇嘴,不樂意。
她路過許如煙時,又沒忍住,抬起眼狠狠剮了她一眼,悶哼。
許如煙笑了笑,提起手里的包子,佯裝惋惜的模樣,嘆氣。
“哎呀,我為了報答劉嬸送我的蒸餃,可是特意做的肉包子呢?!?/p>
“既然你瞧不上,覺得我是故意用家里不要的爛菜葉子,濫竽充數(shù),那你就別吃我送的肉包子,不然啊,我都瞧不起你!”
徐鳳霞聞言,腳步猛的頓住,臉色漲得通紅,心里更加覺得憋屈。
憋的她肺都要炸了!心口悶悶的,難受的厲害!
其實在路過許如煙時,徐鳳霞就隱隱聞到她手里那兜包子的肉香味了。
徐鳳霞眸光暗了暗,眼里忍不住劃過一抹陰狠的嫉恨。
她確實沒想到,許如煙居然這么大方,真舍得做肉包子送人。
個頭還這么大,分量足。
白家村又不富裕,平常誰家輕易舍得吃肉啊,更不要說送人。
就偶爾做人情送吃的,也就送些白菜大蔥、餅啊窩頭這些,或者自家腌的咸菜。
最最最富裕,也就送幾顆雞蛋,那都是村里頂大方的人了。
徐鳳霞鼻尖時不時傳來肉包子的香味,饞的她直流口水,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她今早也就吃了窩頭咸菜,喝一碗大碴粥,嘴里味淡,肚里也沒啥油水,哪里經(jīng)得起這種誘惑?。?/p>
許如煙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她提起一兜肉包子往徐鳳霞面前晃了晃,笑:“徐姐應(yīng)該也不差這一口肉包子,那就這么說好了,回頭你別吃,把你那口分給別人?!?/p>
徐鳳霞死死咬牙,眼睛不受控制的直勾勾盯著大肉包子,狠狠咽了下口水。
肉包子她是吃過的。
但許如煙也不知道是用啥肉做的,怎么聞著這么香?
她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見識這種,光是聞著就讓人知道好吃,嘴里使勁分泌唾液的肉包子!
徐鳳霞又使勁咽了咽口水,眼里饞的厲害,嘴上卻還強撐著,輕蔑的嘲諷。
“呵,不吃就不吃,當(dāng)我稀罕??!”
“建軍,你也別吃她送的包子,誰知道她手藝好不好,萬一吃壞肚子,那算誰的?!”
白建軍:“?”
白建軍眸光閃了閃,面上不顯,但心里不太樂意。
她們這幫娘們吵架斗嘴,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
他也饞這口肉包子啊。
聞著這么香,比國營飯店里的手藝都好。
個頭又那么大,不用吃都知道,一口咬下去,哎呦,肯定直冒油??!
白建軍肚子響了下,沉下臉,覺得丟人,拉住徐鳳霞的手就要走。
“行了,早都勸你少說兩句,你還越說越來勁,趕緊跟我上工去!”
徐鳳霞被拉著走,踉蹌幾步,扭頭還不忘罵罵咧咧的陰陽怪氣嗆兩句。
“會做肉包子了不起?。〔怀跃筒怀裕⌒赵S的,我就告訴你,我不差你那一口!呸!”
許如煙懶懶抬眼瞧著她被拉著走的踉蹌背影,沒說話,回頭看向白衛(wèi)國。
“白村長,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白衛(wèi)國可比許如煙了解自己這個潑辣蠻橫的大兒媳。
他歉意的笑了笑,老臉一紅,說:“許大夫哪里的話,該是我說對不起,鳳霞她就這樣,性子改不了,我們也頭疼?!?/p>
“唉,說了也不聽,反正就湊合過吧,還能離咋滴。”
這年代不流行離婚。
大部分夫妻再怎么看不對眼,也都勉強將就,向生活與現(xiàn)實低頭妥協(xié),委屈自己,稀里糊涂的過一輩子,彼此互相折磨。
你要說沒愛嗎?
也不是,多少還是有些多年相處下來的情分與親情、責(zé)任、習(xí)慣。
但你要說很愛嗎?
好像也沒有,反正就湊合過唄,孩子都有了,總不能真離。
徐鳳霞和白建軍就屬于這種。
兩人吵吵鬧鬧的,反正日子好像勉強也能過下去。
許如煙對此不想多評價。
她又不是判官,未經(jīng)他人苦,沒啥資格對別人的生活評頭論足。
她就笑了笑,直接說明來意:“白村長,我是真有事想找你商量?!?/p>
許如煙白凈乖巧的小臉倏地緊繃,表情嚴肅下來,認真說道。
“我聽說,村里新來下放的大學(xué)教授,可是農(nóng)學(xué)院的高級技術(shù)人員,主攻的方向就是提高糧食產(chǎn)量。”
白衛(wèi)國聞言,精明老辣的眼睛亮了亮,咂摸下手里的旱煙,沉思:“許大夫,實不相瞞,我大概知道你想說什么?!?/p>
“剛開始分配下放人員的時候,我就是瞧上這點要的他,我和你想法一樣,琢磨著怎么讓人家?guī)蛶兔?,提高村里糧食產(chǎn)量?!?/p>
白衛(wèi)國說著,飽經(jīng)滄桑的眼睛,忍不住往遠去看村里的田地,重重嘆息一聲。
“白家村的情況你也知道,大西北這么多種地的村子,我們村產(chǎn)量年年都是倒數(shù)?!?/p>
“土地貧瘠,先天條件有限,靠著的山資源也不富裕,以前村民還能靠打獵維生,吃點肉。”
“但現(xiàn)在一切都是公有的,包括山里的野味,村子里的人不能像以前那樣隨意捕獵,一下就少了許多收入來源?!?/p>
“我們想賺錢,算來算去的,也就只能靠種地,每年眼巴巴就那些產(chǎn)量,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反正……也就勉強能活吧。”
白衛(wèi)國說完,又長長嘆息一聲。
他滿臉愁苦的咂摸旱煙,仔細看去,年過半百的老人,眼眶泛紅,還有些濕潤。
白衛(wèi)國作為白家村的村長,自然是最想讓村里發(fā)家致富,帶著村民過好日子的人。
但他本事確實也有限。
沒什么大智慧和大文化,不像報紙上那些被點名表揚的村干部,總能想出法子,因地制宜的帶領(lǐng)村莊建設(shè)發(fā)展。
好不容易,這次分配下放人員的時候,他聽說有個農(nóng)學(xué)院的技術(shù)人員,當(dāng)時就急匆匆去,把人領(lǐng)回來了。
可領(lǐng)回來以后呢?
那畢竟是村里下放的改造份子,成分不好,沒人敢用,怕受牽連。
白衛(wèi)國也想求秦鶴年幫忙,提高村里糧食產(chǎn)量。
但他出師無名,找不到正當(dāng)理由。
許如煙聽完白衛(wèi)國的話,心里輕輕松了口氣。
還好,白村長也是聰明人。
她就稍微點了兩句,他瞬間就能明白過來,也省的她多勸說。
許如煙想了想,說道:“白村長,想辦法提高糧食產(chǎn)量的事也得從長計議,急不得。”
“我今天找您來,主要還是想商量另一件事?!?/p>
許如煙眸光微閃,認真說道:“秦同志下放的時候,游街讓人打傷,眼睛都瞎了一只?!?/p>
“我想,請人幫忙前,是不是先幫他治療一下,總得把眼睛治好,再慢慢謀劃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