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花眼神瞬間警惕起來。
她也趕緊四處瞅了瞅,發(fā)現(xiàn)周圍沒人,才小聲說。
“俺知道,俺們村里不少人,平時也會去黑市上賣賣東西?!?/p>
這年頭物資短缺的厲害。
大西北的土地能種的糧食也有限,家家吃不飽是常事。
現(xiàn)在又都講究集體。
村里的一切物資,包括山上的野生動物、河里的魚蝦。
這都是屬于集體共有的,不能個人占有,甚至不能私自抓來吃,被發(fā)現(xiàn)就要受處分批評。
有人吃不飽,窮的厲害。
實在沒有辦法,就想著法自己做東西或者抓些東西去黑市賣錢。
這在全國各地的村里也是心照不宣的灰色地帶。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只要不太過分,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王桂花自己就偶爾編織些籃子布鞋去賣錢,補貼家用。
她男人生病不能干活。
一家三口就靠她勞作賺工分,根本賺不夠,大人經(jīng)常要餓肚子。
王桂花忍不住問道:“許大夫,你是打算去黑市買東西?”
許如煙點點頭:“供銷社能換的東西有限,我打算去黑市看看?!?/p>
“王姐,你要是方便,能帶我去一次認認路嗎?”
“當然可以?!?/p>
王桂花憨厚老實的笑出來,露出一排干凈整潔的白牙:“黑市就在鎮(zhèn)上,離咱們村不算遠,俺帶你去?!?/p>
許如煙簡單收拾好東西,背上自己的軍綠色挎布包,就跟著王桂花一起出發(fā)。
她不想太高調(diào)引人耳目。
干脆就和王桂花一樣,穿藏藍色粗布襯衫、黑褲子,頭戴花圍巾遮臉,腳上穿的黑布鞋。
許如煙長相太過白凈,一看就是城里來的小姑娘,出門在外容易讓人欺負,怕有賊人惦記。
她臨走前,故意又往臉上抹了把灰,把自己打扮的像灰土土的農(nóng)村小姑娘。
王桂花沒有牛車。
許如煙和她互相攙扶著,走在大西北荒蕪的黃土高原上,迎著風(fēng)吹,一路趕到鎮(zhèn)里。
許如煙和王桂花走的無聊時,兩人就嘮家常。
許如煙好奇問她:“王姐,你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聽說是身體不好,不能下地干活,村醫(yī)有說是什么病嗎?”
王桂花提起這個就滿臉愁苦。
她唉聲嘆氣的:“俺男人剛結(jié)婚時身體也挺好,還是村里二小隊的隊長咧,別人瞧見誰不夸他能干、有前途!”
“可誰成想,俺男人命不好,跟俺生下二娃后,孩子剛一個月大,他出去挖水庫的時候遇到塌方,給埋進去了!”
王桂花說著,眼眶泛紅,忍不住抹眼淚,可憐的哽咽道。
“俺男人被救出來后,好歹是撿回一條命,腰卻跟中邪似的,怎么都直不起來,弓弓著像小老頭?!?/p>
“村醫(yī)也治不好,說他以后就只能在床上躺著,一下地腰就疼啊,疼的他想撞墻去死!”
王桂花一個勁兒的掉眼淚。
她是覺得委屈,倒不是埋怨自個兒男人臥床不起,而是覺得自己命苦。
王桂花本來就是遠嫁,家里為了弟弟娶媳婦的彩禮錢,把她賣到白家村。
原本她男人對她挺好,夫妻恩愛和諧,結(jié)婚頭年就生了個兒子,公婆歡喜,那會兒日子就還好過。
誰成想,命不好,遇到天災(zāi)躲不過。
她男人身子垮了,徹底喪失勞動力。
公婆兩人只能指望大兒子養(yǎng)老干活,家里就只讓大哥和大嫂做主。
王桂花和她男人,一下就變得不受待見,常常被大哥一家欺負,吃不飽穿不暖也是常事。
公婆不敢得罪大兒子,也不好插嘴,就偶爾幫忙說幾句話,日子勉強才算能過下去。
好在,她肚子爭氣,還有個兒子。
公婆二人看在二娃是家里唯一的大孫子的面上,總歸對孩子還不錯,倒是沒怎么委屈過他。
王桂花重重嘆了口氣:“可能俺就是倒霉,天生命不好吧?!?/p>
“這人啊,就得認命,沒辦法。”
王桂花眼里蓄著隱忍委屈的淚水,也只能這么安慰自己。
不然,還能咋辦呢?
嫁都嫁了,日子總要繼續(xù)過下去的。
許如煙摸摸下巴,遲疑說:“白二哥的癥狀,聽著是腰部頸椎受損,傷到神經(jīng)?!?/p>
王桂花一驚,以為特別嚴重,嚇得黝黑的臉都白了幾分:“媽呀,那可咋辦呢!”
“許大夫,俺男人……不會活不久吧?”
“那倒不至于?!?/p>
許如煙急忙安慰她:“傷到腰椎神經(jīng)是不好治,許多人都只能臥床一輩子,甚至殘疾,生活不方便自理,需要人照顧?!?/p>
“但這病,總不會危及到生命?!?/p>
許如煙笑了笑,十分自信的說:“不過這是一般情況,王姐,你面前站著的可不是一般人呀!”
許如煙拍了拍胸脯,笑著和她保證說:“你放心,等咱們回去以后,我抽時間去給白二哥瞧瞧,肯定能把他治好!”
空間的靈泉水遠比許如煙想的效果更好。
賀連城粉碎性骨折傷成那樣,第二天都能下床走路呢。
區(qū)區(qū)腰椎受損,治起來當然不在話下!
王桂花聞言感激的哭出來,又忍不住想抹眼淚。
她緊緊抓著許如煙的手,干涸到破皮的嘴唇顫抖著,激動道。
“謝謝您,許大夫,您真是俺家的大恩人??!”
“您要真能把俺男人治好,俺一輩子給您當牛做馬!”
王桂花說著,哭的又想下跪給她磕頭。
許如煙一驚,急忙把人扶起來。
她笑著安慰說:“王姐,你別激動,這不是我應(yīng)該的嗎,我現(xiàn)在可是村醫(yī)?!?/p>
醫(yī)生救死扶傷的觀念,自小就深深印刻在許如煙的心里。
她媽媽就是中醫(yī)大夫。
許如煙到現(xiàn)在都忘不了。
母親被許衛(wèi)國那個畜生害死前,天天抱著她到林家中醫(yī)館給人瞧病的溫柔模樣。
那是她兩輩子加起來,最美好也最遙遠的記憶。
許如煙眼眶微紅,忍不住背過身去抹了抹眼淚。
她再轉(zhuǎn)頭時,強掩住悲傷,笑道:“行了,王姐,咱們快走吧,一會兒天要黑了?!?/p>
“哎,好咧。”
王桂花往前一指,也笑道:“許大夫,前面就是北城,附近最大的鎮(zhèn)子。”
“你要找的黑市,就在北城里面?!?/p>
許如煙下意識抬眸看過去。
大西北荒涼的黃土高原上,矗立著一座并不繁華的小鎮(zhèn)。
北城和許如煙家鄉(xiāng)的江南小鎮(zhèn)比起來,顯得要貧瘠許多。
鎮(zhèn)上沒有涔涔的清泉流水,只有吹不盡的黃沙漫天。
“……”
這里,就是她以后要生活的地方。
許如煙捏緊身上的軍綠色挎布包背帶,眸光閃了閃,神色堅定的抬腳走過去。
她先跟著王桂花一起去了供銷社。
鎮(zhèn)子不富裕,供銷社能賣的東西就少。
可即便樣樣物資緊缺,其實也沒多少人能買得起,能買得起的也舍不得輕易買。
許如煙一下就成了大客戶。
她驚然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剩下的票,把整個供銷社給搬空都不成問題!
許如煙也不傻。
她不想太引人耳目,知道細水長流的道理。
就只跟社員買了一斤豬肉、兩顆大白菜、一袋米、一袋面、一袋雞蛋糕,一盒麥乳精、一袋大紅蘋果。
剩下缺的食材,她打算去黑市再買。
許如煙剛要拿出票結(jié)賬。
她和王桂花身后,突然傳來一道尖酸刻薄的中年婦女聲音。
“呦,這不是桂花嗎,你不趕緊去地里干活,沒事跑來鎮(zhèn)上干嘛?”
王桂花臉色一白,眼里露出一抹害怕的緊張神色。
許如煙若有所思瞧了眼她,轉(zhuǎn)過身去看。
只見一個身穿亮紅色花襯衫短袖,頭發(fā)梳的干練利落,還戴著大紅頭花的農(nóng)村婦女,正臉色不善的站在她們身后。
“大……大嫂?!?/p>
王桂花喏喏說了聲,急忙介紹:“許大夫,這就是俺婆家的大嫂,徐鳳霞。”
“大嫂,這是許大夫,村里剛上任的村醫(yī)。”
“我知道,用你多嘴!”
徐鳳霞瞪著眼,沒好氣的訓(xùn)斥。
她手里還領(lǐng)著半袋米,一兩肉,看來也是到供銷社買東西。
徐鳳霞瞧著長相精瘦,力氣卻不小。
她上前一步狠狠推開王桂花,站到許如煙面前,挑眉。
“你就是許大夫?”
許如煙淡淡看她,不動聲色站在王桂花面前:“是?!?/p>
徐鳳霞陰惻惻的冷笑聲。
她尖酸刻薄的嗓音,說話陰陽怪氣的:“多虧許大夫在火車上見義勇為,救了二娃一命?!?/p>
“我們白家就這么一個寶貝大孫子,要是有個好歹,不小心讓白家斷后,公婆可要哭死呢?!?/p>
徐鳳霞暗戳戳嫉恨的語氣,怎么聽都不像是感謝。
倒是有點像怨恨許如煙多管閑事,把二娃給救下來。
許如煙眼觀鼻、鼻觀心,有些恩怨都不難想。
村宅里不就是那點事么。
徐鳳霞無非就是自己生不出兒子,嫉妒王桂花肚子爭氣,處處針對她,還見不得二娃好。
王桂花被欺負慣了,一下沒敢反駁,就尷尬笑著應(yīng)付。
“大嫂,你先忙,俺和許大夫買完東西,就先回去了?!?/p>
王桂花拉著許如煙,就想趕緊結(jié)賬走人。
“等會兒!”
徐鳳霞厲聲把人叫住。
她瞇起眼,鋒銳凌厲的雙眸緊緊盯向許如煙手里大包小包拿著的東西,唇角揚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許大夫買的東西可不少,你一個下鄉(xiāng)知青的小姑娘,哪來這么多票?”
徐鳳霞說完,蠻橫的走上前死死攥住許如煙纖細雪白的手腕。
她雙眸犀利的睨向王桂花,嚴肅板著臉,嗓音尖銳的高聲呵斥。
“王桂花,我說家里怎么最近老是莫名其妙少東西!”
“說!是不是你偷拿家里的票,背地里勾結(jié)下鄉(xiāng)知青給自己開小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