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名寺人走出。
帛圖自上垂落而下。
這是諸夏地圖。
目前已被輿官修改過。
秦國滅燕后,疆土倍增,已置漁陽、右北平、遼西和廣陽郡。目前大半天下,已經(jīng)落在秦國手中。只是長江以南,依舊還是楚國的地盤,顯得相當(dāng)扎眼。
楚國自立國起就是強(qiáng)國。
地處南方,不斷開辟疆土。
像西南夷的滇王,都來自楚將。
雖說這兩年秦楚沒怎么打過,可當(dāng)初楚考烈王還曾擔(dān)任縱長,合五國之力攻秦。雖然失敗,卻也能看出楚國絕非善茬。
能當(dāng)老大的,沒人想當(dāng)老二。楚國現(xiàn)在順服,純粹國內(nèi)有諸多問題。和秦國死磕,沒有任何好處。他們雄踞南方,只要秦國不來進(jìn)攻他們,也犯不著撕毀盟約、主動出擊。
秦王政緩步走下階梯。
抽出腰間的太阿劍。
劍鋒直指大梁。
“寡人得到消息,魏人派遣間客,在新鄭散播謠言。鼓動當(dāng)?shù)厥咳?,起兵反秦。他們想趁著秦國伐燕,令韓人復(fù)國。所以,寡人欲要滅魏!”
李斯瞇著雙眼。
只是平靜打量著帛圖。
滅魏恐怕只是個(gè)幌子。
今日廷議處處透著詭異,公孫劫上來就先搞個(gè)指鹿為馬,逼著朝臣站隊(duì)?,F(xiàn)在還以這理由,準(zhǔn)備發(fā)兵滅魏。
“不過,滅魏前尚需攻楚。此為震懾楚國,免得他們忘記盟約,攻我秦國。只需奪取陳郢,阻絕楚國助魏便可?!?/p>
秦王政輕飄飄的開口。
眼神自公孫劫落于熊啟。
他也是人,無法做到?jīng)]有任何感情。他剛回秦國,對一切都感到陌生。素來謹(jǐn)慎的他,對所有人都抱著懷疑。是比他年長的熊啟來至他的面前,兩人關(guān)系很親近。
最初他也很信任熊啟。
真的是將其視作親人。
可后來兩人漸行漸遠(yuǎn)。
每當(dāng)秦王提及夙愿,昌平君總會避重就輕的躲避。提到楚國時(shí),臉上就有說不出的向往。
沒錯(cuò),昌平君得到重用。
可秦王只是將他視作臣子。
這是他給昌平君最后的機(jī)會。
也是念在兒時(shí)的情誼。
“攻楚?”
“大王不可??!”
“秦楚兩國十八代詛盟!”昌文君率先走出,連忙勸阻道:“若秦?zé)o故伐楚,楚國必會反擊。屆時(shí)秦國兩面受敵,豈不是更為不利?況且陳郢為楚故土,楚人最為思念故土,絕不會就此作罷?!?/p>
“臣以為當(dāng)伐楚!”李斯淡定走出,抬手道:“魏楚兩國接壤,大秦若欲滅魏,則必先攻楚奪取陳郢。秦國無需深入,只要象征奪取十幾座城邑便可,主要是震懾楚國?!?/p>
“李斯,你別忘記你也是楚人!”
“昌文君,斯現(xiàn)在是秦臣?!?/p>
李斯輕飄飄的回答。
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當(dāng)然。
望著昌文君,似笑非笑。
只覺得這人太過愚蠢。
難道還沒聽出大王的用意?
此次伐楚,就是給他們的機(jī)會!
現(xiàn)在跳出來駁斥,明擺著就是和大王作對。當(dāng)初韓非入秦就是一心存韓,甚至不惜誣告姚賈,生怕被破了諸侯合縱。結(jié)果就是觸怒秦王,將其下獄要五馬分尸。
這就是秦王……
他的抱負(fù)永遠(yuǎn)不會改。
他要實(shí)現(xiàn)歷代先君的夙愿!
他要看的見的,看不見的皆為秦土!
今日熊啟等人不也是如此?
對秦王而言恐怕更難接受……
韓非存韓,因?yàn)樗琼n公子。
可熊啟他們名義是楚人,可卻是喝著涇水吃著關(guān)中粟米長大?;盍诉@么多年,在楚國就沒待多久?,F(xiàn)在更是秦國重臣,位列三公之首,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都不為過。
可他們卻想著存楚?!
秦王能不怒嗎?
“你……”昌文君漲紅著臉,連忙道:“大王,楚國已無意和秦國爭雄。陳郢是楚國故土啊,為何一定要與楚國交難?難道,就不能睦鄰友好嗎?”
“你是在質(zhì)疑寡人嗎?”
秦王政顯得很平靜。
只是輕飄飄的開口。
可熟悉他的人就知道,這只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啟,懇請大王三思!”
熊啟緩步走出。
他的眼神自很多人身上掠過。
有神色如常的公孫劫。
還有已經(jīng)成熟的扶蘇。
兩人對視。
扶蘇眸中深處則藏著不忍。
熊啟終究是他的舅父。
他不希望熊啟走向這條不歸路。
“熊啟!”
“你可是我大秦的右丞相!”
“想好了再說!”
秦王政冷冷開口。
依舊是在變相的提醒他。
熊啟自然也都知曉,卻還是抬手道:“楚國疆域遼闊,物產(chǎn)豐盛,兵源充足。楚人無意與秦爭鋒,只想偏安于南方。若大王為滅魏而攻楚,秦楚聯(lián)盟必將破裂。陳郢為楚故土,當(dāng)?shù)爻烁菍幩啦粸榍厝恕G貒退隳艿藐愛?,也難得楚人!”
“秦國有疆土就行?!惫珜O劫微笑著走出,“八百年前,楚國就只有丹陽。至于陳郢何時(shí)是楚人的故土?那不是媯姓陳國的故土嗎?是三百年前的楚靈王趁著陳國內(nèi)亂,奪其土地。所以,三百年后的陳郢之民也會認(rèn)可自已秦人身份!”
甚至都不需要三百年。
幾十年就足夠了。
熊啟面紅耳赤,卻還是咬牙抬手道:“這些皆是過去的事。秦國伐楚,師出無名,更無益于兩國邦交。若楚國因此被激怒,恐怕也會威脅到秦國。啟,懇請大王三思!”
“師出無名?”
秦王政冷漠拔劍。
指向陳郢。
“因?yàn)?,寡人是秦國的王!?/p>
“宗正,告訴他,你每日是如何提醒寡人的!”
公孫成拄著鴆杖走出。
面對群臣,放聲高呼。
“秦王政!”
“你忘了大秦歷代先君,一統(tǒng)天下的大愿嗎?”
聲若霹靂驚雷。
在宮中不斷回響。
這件事是秦王和公孫成兩人的秘密,所以沒有任何人知曉。
群臣皆是一驚。
沒想到還有這茬!
“政,一日不敢忘!”秦王朝著公孫成回禮,而后又看向熊啟兩兄弟,此刻滿眼都是失望,“現(xiàn)在,這個(gè)理由夠不夠?莫要說現(xiàn)在只是奪取陳郢,威懾楚國。如果寡人真要滅楚,昌平君是否也要阻止?!”
“臣……”
秦王政提著太阿。
冷漠轉(zhuǎn)身,重登階梯。
只留下孤傲冷寂的背影。
最后重新正坐于王榻,冕旒冠也都在抖動。
“寡人要的丞相,是能為秦謀劃。而不是身在秦國心在楚,處處為楚國考慮的楚人!自即日起,昌平君免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