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廟里其他乞丐的幫助下,一卷破爛草席,便將婦人草草下葬。
小墨留在娘親墳頭跪了三天,不哭不鬧。
三天后,小墨留重重磕了三個頭,隨后便頭也不回的走進了普安縣城里,拿起他那個殘破的碗開始沿街乞討。
娘說過,要他好好活下去。
他已經(jīng)三天沒有吃東西了。
再餓下去,會頂不住的。
他答應過娘,一定會好好活下去。
他不能讓娘擔心。
只是墨留實在是高估了自已的體魄,三天粒米未進,加上上心過度,他終于還是堅持不住了,倒在了路邊冰冷的泥水里,臉色凍得發(fā)青,毫無血色。
一直跟在后面的陳淵輕輕嘆了口氣,走上前將墨留帶回了城隍廟。
喂了一些清粥,又施了些神通,墨留才緩緩醒來。
陳淵抽空去了趟普安縣城宗學府,雖并未表露身份,但還是以一篇注解文章?lián)Q來了一百兩銀子,以及一個宗學府學生的名額。
帶著兩樣東西回到城隍廟后,當天夜里,陳淵施法讓其他人睡的更沉,隨后便將兩樣東西直截了當?shù)臄[在了墨留的面前。
唯一不曾睡著的墨留疑惑不解,呆呆地望著陳淵,等著他解釋。
陳淵笑道:
“那天半個白薯,解了我腹中饑餓,作為報答,這里有一百兩銀子以及普安縣宗學府學生的名額一份?!?/p>
“二者你可任選其一,放心,宗學府的名額不需要其他費用,我也與夫子說好了,讓你半工半讀,以抵生活所需?!?/p>
“墨留,你怎么選?”
墨留聞言,甚至看都沒看那一百兩銀子。
目光死死的定在宗學府名額的那份邀請函上。
他從未懷疑過陳淵是不是騙他的。
陳淵的話有種天然的信服力,能讓他卸下防備。
陳淵笑而不語,如他所料,墨留這孩子雖然年幼,但卻分得清什么才是真正珍貴的東西。
雖然宗學府的名額未必就能讓他一步登天,但至少給了他一個無限可能的未來。
所以從內(nèi)心來講,陳淵也希望墨留會選宗學府的名額。
可漸漸的,陳淵發(fā)覺有些不對勁
墨留眼睛里,為何會滿是掙扎的神色?
陳淵靜靜的看著他,期待著墨留最后的選擇。
然而當墨留開口后,陳淵卻有些錯愕。
“陳大哥,多謝你的好意,我...我都不要...”
陳淵沉默了片刻,疑惑問道:
“這是為何?你娘不是告訴你讓你好好活下去嗎?”
說起娘,墨留腮邊的明顯緊繃了一下。
墨留低著頭,看著那份宗學府的邀請函,依然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會好好活下去的,但是...不是以這種方式...這種...施舍的方式?!?/p>
陳淵一頓,眼底浮現(xiàn)出一抹笑意。
“首先我這并不算施舍,其次,你以乞討為生,不也是依靠施舍的方式活著嗎?”
墨留再次搖頭。
“這不一樣的,我乞討,是為了生存,我要活下去。”
“而陳大哥給的,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足以讓我活下去的東西。”
“生存以內(nèi)的我不得不接受,但生存以外的,我必須要拒絕?!?/p>
“因為這一次有陳大哥給,那下一次呢?”
“下次我如果再遇到困難,是不是還有另一個人來施以援手?”
“這樣活著,還算是娘親說的好好活嗎?”
墨留的聲音很輕,可在場一位神明,一位大賢,卻覺得心湖蕩漾。
七八歲的孩子,遭逢大難,家破人亡,又剛剛失去了最后一個親人。
竟還有如此風骨。
陳淵只覺得自慚形穢。
墨留比起當年的他來說并沒有好多少。
可那時候的自已腦海里全無生機,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一死了之。
若不是先生攔住了,以讓他還債的理由把他留在身邊,或許他早就已經(jīng)魂歸天地。
相比起來,墨留比他堅毅太多了。
這樣的孩子,不該如此活下去。
沉默了片刻,墨留抬起頭看向陳淵。
誠摯道:
“陳大哥,我送你白薯是因為我從小受父親和母親的教導所致,那是我的習慣和認為對的事,但如果我送你白薯的時候想著你將來對我的報答,那不是父親母親想看到的我。”
“我現(xiàn)在還小,但請陳大哥相信,等我長大些,有了力氣,我就能以自已的努力養(yǎng)活自已,而且很好的活下去?!?/p>
“所以陳大哥,不用擔心我,我雖付出尊嚴乞食而活,但我的人永遠都是站著的...”
“這才是我娘臨終前希望我好好活下去的活法...”
陳淵點了點頭,收回了銀兩和宗學府的邀請名額,笑道:
“好,我相信你?!?/p>
墨留艱難的擠出一個微笑,默默躺了下去。
陳淵看著他那小小的背影,久久無言。
這孩子,雖然已經(jīng)淪落為乞丐。
可他心底的自尊和骨氣,卻比誰都重。
這樣的孩子,注定將來會活的很辛苦。
深夜,陳淵默默躺在墨留身邊。
聽著墨留始終未曾沉靜下來的呼吸聲輕輕嘆了口氣。
隨后溫聲問道:
“想你娘親,睡不著?”
背對著陳淵早已滿臉淚水的墨留沒有說話。
陳淵思索了片刻,開口道:
“這樣吧,既然你不愿意接受我的銀兩和宗學府的名額,那不如我教你一個睡覺的方法,能讓你安安心心睡著,一覺睡到大天亮,說不定在夢里還能再見到你娘呢...”
聽到最后一句話,墨留眼前一亮,猛地轉(zhuǎn)過身,壓低了聲音帶著忐忑的語氣問道:
“真的嗎?真的能見到娘嗎?”
陳淵笑了笑,回道:
“能不能見到,至少你要先入夢,你說對不對?”
墨留沉默不語。
陳淵笑道:
“一個睡覺的方法而已...”
墨留點了點頭道:
“好,陳大哥,請你教我吧...”
陳淵直接開口道:
“你先跟我背一段口訣:守靜篤,入定境,游太虛,至太玄...”
“守靜篤,入定境,游太虛,至太玄...”
“注意我的呼吸節(jié)奏,跟著我學...”
坐在神態(tài)上的城隍在陳淵開口的瞬間便徹底封鎖了神域。
不敢有絲毫偷聽的打算。
然而就算如此,那逸散在城隍廟內(nèi)的浩然真意,依然讓這座神廟中飄蕩的香火愿力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凝聚,落在了城隍身上。
化作比他自身費盡心思凝練許久還要更加精純無瑕的神力。
城隍爺端坐在神域之中,神態(tài)無比恭敬。
口中忍不住呢喃道:
“因果循環(huán),果然天道有序,從無錯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