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寧兒看著徐行之默寫下來的答卷,看得尤為仔細。
不知為何,徐行之看著這個模樣的陸寧兒心頭忽然莫名的緊張了起來。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學塾里的時候面對先生考究學問時一般,生怕自已答得不夠好。
徐行之有些不可思議,這陸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為何小小年紀,身上竟有這種教書先生才會有的威勢?
而且徐行之總覺得在陸寧兒面前,自已就像個晚輩一樣。
可明明自已比她年紀大了好幾歲。
“嗯...有可圈可點之處,但也有很多的不足...”
正在出神的徐行之忽然驚醒,聽到陸寧兒的話下意識站起身垂手而立。
陸寧兒放下答卷,伸手指了指徐行之做的那首詩道:
“陛下出題《寒山》,可不只是為了讓你們寫霜寒山河?!?/p>
“所謂《寒山》不過是外在表象,寒冬時節(jié)天地冰封,什么人過的最艱難?天地死寂,該如何生生不息的生存下去?”
“陛下也不是要看誰能提出如何實操的方略,而是看誰能明白其中深意,并且有這份想要為這天下做些什么事的愿景。”
“你這首詩只是流于表面,太淺...”
聽著陸寧兒的評價,徐行之早已是汗流浹背。
原來這陸姑娘真有東思,對他做的詩的評價更是一針見血。
看著陸寧兒又指向了他的第二題答卷,徐行之心頭一顫,緊張的腳指甲都摳了起來。
“這篇《治安策》尚可,出發(fā)點以及對現(xiàn)狀的剖析都很精準,提出的解決策略也算不錯。”
陸寧兒雖然是夸獎,可不知為何徐行之卻越聽越緊張。
果然,陸寧兒話鋒一轉道:
“不過還是太淺,你所闡述的也只是一城一地,涉及范圍不過數(shù)百里,人口不過數(shù)萬人?!?/p>
“對于朝廷來說,你這篇《治安策》雖不至于不屑一顧,但也無甚大用?!?/p>
“不過這也不能怪你,這是受你自身眼界所限?!?/p>
“從開始讀書到現(xiàn)在也不過才兩三年,所見的天地也只是一座原陽縣,寫不出更高立意的文章才是合理的。”
“至于你這篇關于朝廷九品三公等官職優(yōu)劣的評論,以及何以為政,問題也是一樣?!?/p>
“你都沒見過,了解過這些官職的運作,又怎么可能寫得出切合實際的東西?”
徐行之羞愧地低下了頭,不敢與陸寧兒對視。
陸寧兒收起答卷,放到一邊,抬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
“總的來說其實你的答卷寫的很不錯,在你的眼界、能力范圍之內,已經算是極限了。”
“相比于今天這八千仕子,你雖然不會是最頂尖的那一批,但也絕對不會是最差的那些?!?/p>
“將來多讀幾年書,多看看史學,文章自然就能水漲船高?!?/p>
徐行之聞言恭敬的拱手道:
“多謝姑娘教誨...”
聽到教誨這兩個字,陸寧兒忽然愣了一下,隨后竟噗呲一笑。
咯咯咯笑個不停。
徐行之詫異地看著她,不明白自已說錯了什么話,怎么好端端的就笑了起來?
陸寧兒平靜下來后,舒了口氣,依舊面帶微笑道:
“過去我見三師兄教授弟子,看著那些比他年紀還大一些的人在他面前恭恭敬敬,只覺得有趣?!?/p>
“沒想到今日,我竟也這般了...唉...這就叫一脈相承,我書院這一脈,都好為人師?!?/p>
徐行之云里霧里,更聽不懂了。
陸寧兒也不解釋,指了指對面的座位道:
“好了,坐下吧,吃飯?!?/p>
徐行之不敢不從,乖乖坐在對面,背脊挺得筆直,開始吃飯。
從陸寧兒的安寧雅苑離開時,天色已經暗沉。
徐行之彎彎繞繞繞了許久才從學宮內院繞了出來,找到了屬于自已的寢室。
他住的是學宮統(tǒng)一安排的大通鋪,一間房里足足有二十個人擠在一起。
那些有錢的仕子看不上這里,就會去京都城里尋找客棧住下。
徐行之這種窮苦仕子,自然只能將就著住這種大通鋪,至少這是免費的。
剛走進房間,立即就有兩個人迎了上來,一臉好奇的問道:
“行之,我聽人說你跟一個小娘子去了學宮內院去了,那可是京中權貴弟子才能住的地方。好小子,沒想到你竟有這等背景?!?/p>
“是啊,行之兄既然有這般背景怎么還回這大通鋪,讓那小娘子說句話,說不定這次大考都能順利通過了...”
這兩個人是跟他一起從原陽縣入京的同窗。
徐行之皺了皺眉,解釋道:
“我之前并不認識那姑娘,何來背景一說?”
可兩位同窗不信,反而怪他藏著掖著。
“我說行之,你不地道啊,還隱藏什么,怕我們占你便宜???”
見他說話有些過了,另一位同窗連忙道:
“行之不是那樣的人,你別胡說。”
徐行之無奈,解釋道:
“我真不認識她,不過我猜,那姑娘應該是認識何大人,并且看出我們是從原陽縣來的,所以才會專門見我?!?/p>
此話一出,其中一位同窗頓時眼前一亮,說道:
“對啊,我聽說何大人本就是京中人士,后來被陛下派去原陽縣為縣令的。我們怎么說也算是何大人的學生,你們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去拜訪拜訪那姑娘?請她幫忙說說話...”
“不可...”
他剛說完,徐行之便義正言辭道。
另一位同窗也點頭道:
“是不太好,既然咱們來了,就應該以真本事考上去,沒有真本事,人家也不見得愿意幫忙?!?/p>
見兩人都拒絕了自已的提議,那人只好沒趣道:
“好了,你們清高,我睡覺...”
說罷便鉆進了被子,不再搭理二人。
徐行之與另一名同窗相視一笑,皆有些無奈。
之后的幾天,都沒什么大事。
直到十月初三,學宮中央大殿內猛地響起三聲鐘鳴。
所有仕子幡然醒悟。
這是到了放榜的日子了。
九州天下第一次這種一視同仁的大考,終于要迎來最后結果的揭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