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承安與天子在御花園聊了很久。
直到天色漸沉,韓吳春都忍不住來催了,天子這才作罷。
對于天子的請求,陸承安無法拒絕。
不僅是因為國師玄機真人的臨別托付,更是因為這北齊千萬百姓。
他若能在這件事上盡力出手,能不能改變局面先不說,至少也能少死一些人。
遭逢變革,死人是不可避免的,如果因為陸承安的出手就算只能少死一個,這件事也值得他去做。
天子顯然知道陸承安的脾氣和行事風格,但讓陸承安意外的是,天子并未抓住這個原因來請陸承安出手。
反而給了陸承安另一個讓他心動的許諾。
那就是以陸承安的書院學問進行精簡整理,提取出一部分適用的理論,作為北齊官學。
不過這份許諾最終能不能落實,還要看何道哉與李仲明兩人各自治理一方的結果。
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令陸承安都無法拒絕的原因。
天子允許陸承安以書院之名,在北齊三州七十二府建立七座分院。
至于這七座書院的選址,修建所需的錢財,教學所需的先生,都由陸承安自已承擔。
北齊朝廷只會給其提供保護和官方文書證明,其他的概不負責。
對于以傳道天下為最終目標的陸承安來說,這無疑是個無法拒絕的大餅。
有了這份許可,他的文道傳承才能毫無阻礙的成為天下之學。
聊完這些好處之后,陸承安與天子又繼許多方面都進行了深入的探討。
對如今一些不合理的違背人性的制度進行了批判,比如殉葬、婦人守寡、人口買賣等等。
陸承安還對另一項這個天下人之前從未想過的方面進行了深入的探討。
那就是仙道修行者的惠民性用途。
再過去,超凡修行者從來都是高高在上。
絕大多數修行之人從來不會對普通人的死活過多在意。
這是固有的思維。
但在陸承安看來,那些超凡修行者有這樣的想法無可厚非,但作為朝廷卻不應該也是這么想的。
不管是普通人還是超凡修行者,對于朝廷來說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特別是仙道修行者,在術法的作用下?lián)碛泻麸L喚雨,枯木逢春的能力,更有煉丹術法,能煉制出各種超凡丹藥。
如果這些能力能夠運用到民生上,而不是高高在上只是用來彰顯自已的超凡脫俗,或許對于這個世間來說將會是一個極大的好消息。
至少在生產力、醫(yī)療等方面會得到極大的改善。
聽到陸承安提出的這些想法,天子沉默了許久。
說實話,他自已也是修行者,哪怕是身為天子,在過去接觸到陸承安的學問之前他還真的從來沒有想過仙道還能這么用。
身為修行者,一想到自已要去給那些泥腿子農民服務,心里或多或少都會有些膈應。
但身為天子,他又覺得這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害的思路。
現(xiàn)有的修行者思維已經固定,很難給他們糾正過來,但朝廷完全可以從頭培養(yǎng)一部分新的仙道修行者。
而他們的修行方向便是為了這些事而定的。
見天子意動,陸承安便火上澆油,給他說了一個一生都在致力于讓天下人吃飽飯的老人的故事。
不管天子會不會真的這么做,至少這是一個開端,一顆種子。
只要這顆種子種下去,遲早會有生根發(fā)芽長成參天大樹的一天。
結束了這一下午的溝通之后,陸承安馬不停蹄的離開了皇城,往東城外郭而去。
與此同時,外郭璃月的小院里早已是熱鬧非凡。
除了陳淵和大哥一家三口,馮掌柜竟也帶著二奎來了。
馮掌柜一生未娶,膝下無兒無女,二奎差不多就算是他的兒子了。
所以每年除夕都是他們爺倆一起過的。
前幾天陸承安專門去邀請了馮掌柜,大家湊在一起更熱鬧一些。
璃月還是第一次跟這么多人在一起,看著大家忙忙碌碌,她反倒是有些束手無策。
若不是有寧兒在,璃月甚至都不知道該怎么面對。
可恨的是明明是陸承安說要來她這里過除夕,但這家伙竟然一整天都沒出現(xiàn)過。
在院子里跟陸寧兒一起坐著嗑瓜子的她,時不時就要往門口看一眼。
直到天色漸沉,周圍一些鄰居家都開始關門過節(jié)了,陸承安的身影才出現(xiàn)在院門口。
兩個丫頭同一時間站了起來,陸寧兒小跑著過去,璃月卻立即又坐了下去。
“二叔,你怎么回來的這么晚?”
陸寧兒有些不滿道。
陸承安笑著道歉道:
“二叔知錯了,下午見了個人,談了一些事,差點忘記了時間,二叔向寧兒賠罪...”
聽他這么說,陸寧兒這才笑嘻嘻的拉著陸承安的手往屋子里走。
一邊走一邊喊道:
“爹,娘,馮伯伯,二叔回來了,咱們快開飯吧...”
聽到陸寧兒的聲音,大嫂和陳淵便端著一盤盤佳肴從廚房走了出來,沒一會兒功夫便擺滿了一大桌。
大哥陸澤安坐在上位,大嫂坐在他身邊。
陸承安和馮掌柜分別坐在左右首位,其次是璃月和二奎。
末席坐的自然是陳淵和陸寧兒。
見大家都坐好了,大哥端起酒杯,臉上露出久違的笑臉,欣慰道:
“咱們這一大家今年還能在一起過年,已經是人生一大幸事?!?/p>
“不管將來如何,如今在我看來,一家人能平平安安,便是最寶貴的財富。”
“愿來年,咱們還能繼續(xù)在一起過年,來來來,干了這杯,恭賀新年...”
陸澤安雖然還不到三十歲,但自從經歷過老何的死后,他明顯少了幾分青年人該有的熱血。
對此,陸承安也有些無奈。
他勸過很多次,但效果甚微,只能靠他自已慢慢走出來了。
大哥的開場白之后,除夕晚宴正式開始。
一大家子其樂洋洋,氛圍極為融洽。
為了讓大哥盡興,陸承安專門拉著馮掌柜一起跟大哥劃拳拼酒。
或許大醉一場,能夠稍稍發(fā)泄他心中的陰郁。
二奎則勾著陳淵的脖子,千方百計的引誘他喝酒。
誰知到了最后醉的不省人事的卻是他自已。
陸寧兒不管不顧,埋頭扒飯。
大嫂始終面帶微笑的看著大家,時不時給陳淵、寧兒和璃月幾人夾點菜。
雖然大家都知道今年之所以來到外郭這間小院子里過年的原因,但從始至終卻并沒有人刻意的去格外關注璃月。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就像她本來就是這個大家庭的一份子一般。
無需格外關注,大家自然掛懷。
璃月也從一開始的拘謹慢慢變得從容。
她自已或許都沒有發(fā)現(xiàn),這一場晚宴她真心實意笑過的次數,或許比她過去不知多少年來笑過的總和還多。
當晚宴結束,陸承安將醉的不省人事的大哥和馮掌柜還有二奎分別送回了家。
院子里最后只剩下他和璃月。
坐在陸承安對面,璃月手里攥著兩個紅紙包的紅包。
那是大嫂和馮掌柜給她發(fā)的壓歲錢。
陸承安坐在她對面,默默喝茶。
許久后,不等陸承安開口詢問,璃月仿佛下定了某個決心,抬起頭看向陸承安的眼睛道: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我的記憶都有些模糊了。我遇見過一個老頭子,他對我說過一些話...”
“他說...”
“算了,我說不清,你自已看吧?!?/p>
說罷,璃月微微仰頭,閉上了雙眼。
額前忽然散發(fā)出一點微光。
陸承安心領神會,心神一動,通過璃月心湖中的封印瞬間進入到了她的心湖之中。
在那所有的封印印記中央,有一滴深邃幽暗的水滴在浮浮沉沉。
陸承安走到水滴前,輕輕伸手點在了上面。
剎那間,一幅幅畫面出現(xiàn)在他眼前,那是璃月久遠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