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有件事,需要你去幫我接待一個人?!绷蛘f道:“綠地集團的總經(jīng)理馬慎兒。原本是想明天和她見面的,但時間和事情發(fā)展有些超前了。我現(xiàn)在又走不開,你去見他。代表市政府與她見面,聽聽她有什么想法,一切以安撫為主?!?/p>
柳艾津的話里透露出了幾個意思:
其一,方青浦那邊的會談很重要,她暫時走不開;
其次,林浩日林書記的意見現(xiàn)在還不確定,但柳艾津有辦法讓對方做出讓步;
第三,讓陳青代表她以市政府的名義與綠地集團總經(jīng)理馬慎兒見面,是已經(jīng)完全把陳青當成了心腹。
陳青自然不可能拒絕,他其實也一樣沒有什么退路可走。
“領(lǐng)導放心,我這就去。”
很快,柳艾津發(fā)來了馬慎兒居住的酒店房間號。
陳青沒想到馬慎兒居然已經(jīng)住下了,說明她的到來很可能并非是公開的,這會不會也是柳艾津下的一步棋?
*****
江南市明珠酒店22樓的豪華套房里,陳青見到了這位綠地集團的總經(jīng)理。
雖然看資料,知道對方是個三十五六歲的女性。
在他印象中,掌控這樣的集團公司的總經(jīng)理,每日處理的事務繁雜,應該是沒多少時間對外在形象過分打理的。
結(jié)果事實卻讓他有些意外,馬慎兒不只是看上去不到三十歲,而且身形高挑。
高定的職業(yè)套裝讓身形看上去不輸模特,精致的面孔更是一眼就能看出對自己的形象非常在意,一雙眼神清澈卻透著女強人的堅韌。
果然,簡單的寒暄之后,馬慎兒直入主題,火氣十足。
“陳科長,不是我馬慎兒說話不太中聽,你們江南市的營商環(huán)境,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一個地方上的小混混,就敢頂著市領(lǐng)導官員親戚的旗號,公然敲詐投資數(shù)億的重點項目!”
“我們綠地集團是來做投資的,不是來受氣的?!?/p>
陳青等馬慎兒一頓瘋狂輸出之后,這才陪著笑,“馬總,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一些小小的挫折,不用那么上綱上線吧!”
“小小的挫折?”馬慎兒冷哼一聲,“你們還真是坐著說話不腰疼!真當企業(yè)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
“當然不是?!标惽嗄樕闲θ莶蛔儯安贿^合法的經(jīng)營政府自然會保護的?!?/p>
“你的意思是綠地集團違法?”
“我可沒這樣說?!标惽嗬潇o地回應道:“時間換空間,其實是一件好事,對江南市和綠地集團都有好處,您覺得呢?”
“什么時間換空間?”馬慎兒的臉上怒色未退,又帶上了疑惑。
陳青簡單地分析道:“綠地投資的項目不是一次性收益就走人的,還會在江南市持續(xù)很長的時間。當然,建設(shè)好就轉(zhuǎn)手也不是不行,但估計就會大出血,馬總肯定是不愿意的?!?/p>
“聽聞陳科長之前是一個鄉(xiāng)鎮(zhèn)的副鎮(zhèn)長?”
“那馬總也應該清楚,我現(xiàn)在不只是秘書二科的科長,也是柳市長的秘書,今天也是代表江南市政府歡迎馬總的到來?!?/p>
“陳科長的意思是你能代表江南市?”馬慎兒沒有繼續(xù)發(fā)火,眼神中反而閃過一絲精光。
“僅僅代表江南市歡迎綠地集團一行前來。如果您對營商環(huán)境方面有什么想法......”
“你能做主?”
“我能向常委會反映情況?!标惽啻笾懽尤鲋e,臉色都沒有一點變化。
因為馬慎兒沒辦法去求證;
因為他明天真的要參加常委會;
還因為馬慎兒的到來到底是為什么,他還不太清楚。
解決與清道夫公司之間的“糾紛”,犯不上她一個總經(jīng)理親自前來的。
既然親自來了,那么就說明她不只是有態(tài)度,甚至還有把握能親自解決。
他,現(xiàn)在很是想念那個“楓林小筑”背后的人物了,馬慎兒的關(guān)系網(wǎng)到底在哪兒?
柳艾津是真的抽不出時間,那為什么不事先打電話給自己,反而是自己先打電話之后她才像是想起來了一般。
如果只是為了讓自己明白已經(jīng)得到認可,完全沒必要讓自己來接待。
那就說明柳艾津其實是很在意馬慎兒的態(tài)度和意見的。
絕不簡單的只是營商環(huán)境的改善,讓投資企業(yè)更安心。
或許是陳青大著膽子的撒謊,也或許是因為別的,馬慎兒沒有再繼續(xù)糾結(jié)之前的怒火,開出了綠地集團的條件。
條件也很正常,處理該處理的人,保障企業(yè)正常運轉(zhuǎn)。
陳青甚至能感覺到馬慎兒的隱忍,這種隱忍不是懼怕,而是一種帶有強制性的自律。
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吳徒,這為來自特種兵營級干部退伍的市公安局政委。
從進門見面到現(xiàn)在談的過程,仔細回想,讓陳青對馬慎兒自己或者家庭背景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離開之前,他特意留意了一下馬慎兒起身和送他出門的腳步。
越發(fā)的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離開酒店,馬上再給柳艾津匯報過程的時候,終于得到了證實。
“陳青,雖然你的話遞得很有水平,安撫了馬總的情緒。但是,別看只是簡單的條件,我們現(xiàn)在也不一定能完全實現(xiàn)。他哥哥在省軍區(qū)的地位,對林浩日書記是有影響力的,如果我們沒有能力解決,你是知道的,最終讓別人來摘了果子會怎么樣!”
柳艾津的話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但陳青相信,她這話更多的是說給他聽的,而不是柳艾津自己沒有能力做到。
從省里空降到江南市出任市長,連秘書都沒有帶來,可想而知,這個女人也沒那么簡單。
“領(lǐng)導,我知道。”陳青很鄭重地回應,“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
“嗯,多和錢春華接觸對你今后都有好處,但記住把握尺度?!绷虬言捳f得更明白了一點。
再次體會到官場斗爭的復雜性。
原本就是非常簡單的一件事,但卻讓每個人看起來都有顧忌。
趙亦路這個從江南市一路成長起來的政法委書記,有時候看上去很愚蠢,但直接,可是也說明他有足夠的底氣。
林浩日書記到現(xiàn)在也沒有對這件事發(fā)表任何看法,從某種程度而言,他確實可以不干預,這畢竟是政府部門的事。
然而,直到今天,陳青才隱約感覺到三方陣營之間的博弈。
事或許真的只是小事,各方似乎都有隨手一揮就解決問題的能力。
卻都遲遲沒有出手,讓陳青有些后悔沒有讓錢春華拿更多的資料。
回去的路上,路過夜色酒吧,酒吧已經(jīng)因為今晚的事提前關(guān)門,但里面還隱隱透著燈光,應該是在清理現(xiàn)場。
他現(xiàn)在不好去找錢春華,剛才的電話示警已經(jīng)是錢春華為他做的很有情義的一件事了。
而自己如果在人家遭受損失的情況下,還舔著臉的希望得到什么非常有價值的消息,這無疑是真的把錢春華的情義當成了墊腳石或者利用的工具了。
到冰冷的出租屋,陳青毫無睡意。他將明天可能需要用到的材料再次檢查了一遍,反復推演著常委會上可能出現(xiàn)的各種情況及應對策略。他知道,這將是他人生中至關(guān)重要的一關(guān),闖過去,海闊天空;闖不過去,也許今后前路就不只是坎坷了。
窗外,夜色濃重如墨,預示著黎明到來前,必將有一場最激烈的風暴。
次日一早,江南市的天氣陰霾厚重,太陽被厚厚的云層遮擋,無法露出真容。
而江南市委一號會議室,橢圓形的紅木長桌旁,每個人的神情都凝重。
與會的除了市委常委之外,市直機關(guān)的各部門領(lǐng)導齊聚,顯然這個會議上的種種將會成為定性。
而不是常委們誰透露出的一點消息來猜測。
悄悄問了一下秘書一科科長,得到答案之后才知道,就只有他一個人是電話通知的。
掃了一遍主會議桌四周里外幾層的到會人員,果然還是有少部分的部門領(lǐng)導請假缺席。
市委書記林浩日坐在主位,指尖夾著的香煙升起一縷筆直的青煙,從他進來之后,看似沉默,實則眼角的余光在不斷的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表情。
柳艾津坐在他左側(cè),面色平靜,翻閱著手中的文件,仿佛即將到來的風暴與她無關(guān)。
陳青作為秘書,沒有資格進入主會議桌,卻坐在了柳艾津的身后第一排,可以隨時注意到現(xiàn)場主會議桌上的人。
紀委書記放青浦的出現(xiàn),顯然讓有的人有些意外。
畢竟之前都說他還要等到下個月才能回到市里。
準時九點都已經(jīng)過了幾分鐘之后,林浩日才開口宣布了會議開始。
“同志們,最近機關(guān)的工作作風拖沓、效率低下的現(xiàn)象太頻繁,經(jīng)過我和市委主要領(lǐng)導商議,召開這次會議,主要就是討論相關(guān)的問題,找原因、想辦法、落實到快速高效的工作中去?!?/p>
“所以,今天的會議是開放性的,暢所欲言?!?/p>
林浩日的話音剛落,趙亦路就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帶著刻意壓制的怒意:“林書記提的問題,絕對是我們現(xiàn)在存在的很大問題。但我覺得找原因應該先找一找深層次的原因,不要浮于表面。就比如——”
話說到這里,他的眼神撇了一眼視線斜對面的柳艾津身后的陳青,“我們某些領(lǐng)導同志,新上任不久,對干部情況了解不深。雖然是工作需要,但大搞破格提拔,‘火箭式’上位!這樣的干部留在市里工作,本來就會把基層的一些不良作風帶進來?!?/p>
林浩日似乎并不知道他所指的是誰,打斷趙亦路,“老趙,有話說就說到明處,你這么躲躲閃閃的說,誰知道說的是誰?在座從基層提拔起來的干部多了是了,九成以上的干部都是基層培養(yǎng)起來的,不能對基層干部有偏見嘛!”
林浩日不虧是市委書記,講話的水平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