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素棠的“家人們”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了。他們明明是來指認(rèn)的,怎么最后成犯罪了?他們犯啥事了?事已至此,只能打打感情牌。
江素棠是個女人,女人都心軟得很。只要他們哭他們鬧,他們無理攪三分,江素棠肯定認(rèn)栽。就她,還能翻出花來?一個任由打罵的東西罷了。飛,也飛不出他們的手掌心。
老太太用手搓著臉,假裝在抹眼淚:“素棠啊,棠啊,你爹你娘養(yǎng)你這么大不容易,你想想你從小到大得吃多少糧,現(xiàn)在你有出息了,就翻臉不認(rèn)人了?”
老頭把嘴巴張得巨大,嘴里散發(fā)出陣陣臭味:“你從小就能吃,家都被你給吃窮了,結(jié)果呢,結(jié)果你報答過我們什么!你這個沒良心的,早知道就把你喂狼了!”
江素棠想反駁,她想說她從小到大沒吃過一頓飽飯。冬天的棉衣里面放的是蘆葦,北風(fēng)一吹全都打透。她干活,什么活都干,他們早已把她的價值榨干,何來養(yǎng)育這一說,何來虧欠這一說?
滿腹的激憤與委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江素棠把懷里的花蕊抱得更緊,她抬起下巴,擺出一副高傲的姿態(tài):“聽不懂你們在說什么,臭外地的!”
這一路,她承了很多人的恩情,才徹底地與過去做切割。狗娃娘告訴她往前走,張建毅給她辦了首都戶口,還有顧銘鋒,愛她護(hù)她寵她,把她從泥潭里拉了出來。
所有的一切她都記在心里,她不會對過去的人或是心軟,但凡有一點心軟,便是對這些人的背叛,也是對自已的背叛。
“臭外地的!”江素棠又補了一句。
“咱可是首都孩子,我的娃是首都娃,你們這些臭外地的可別來沾邊。”
“司令,還有事嗎?沒事我先回去了,他們身上太臭了,我娃受不了!”
“走吧?!彼玖钫f。
實在審問不出什么,又不能真的違反軍紀(jì)。
如此,只能就此作罷。以后,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顧銘鋒步步高升。
再怎么找也找不出把柄,神仙來了也沒招。真沒招了……假使以后顧銘鋒真的成了司令,把他給頂下去,他也沒招了。
潛龍勿用啊,潛龍勿用,早該看出來的。
顧銘鋒根本不是一個普通人,炸彈沒有炸死他,雙腿殘疾也被醫(yī)治了,這是什么命啊……
“對了,”江素棠回頭微笑,“司令,您別忘了給這幾個人定罪,您答應(yīng)我的。”
“好……”
聽說西方有一位女神叫圣母瑪利亞,她美麗善良,受害也不反抗。好像是說什么,如果有人打你的左臉,就把你的右臉伸過去給他打。
這樣的神論,是否有很多人相信,江素棠不知道。但她知道,如果信神的話,還不如信顧銘鋒。神光輝偉大又遙不可及,而他,是實實在在的,每天每時每分每秒都在庇護(hù)著她。
出了審訊室,江素棠便看到顧銘鋒。
他穿著一身軍裝,站得筆直,額角卻有汗。她小跑上前,還未開口,男人便先開了口。
“媳婦,你還好嗎?”
“我沒事,你……”
話未說完又被男人打斷:“花蕊呢,有沒有哭?!?/p>
“沒有,她乖得很?!苯靥恼f。老三幾乎不哭,其實三個孩子都不愛哭,麥穗和花朵在嬰兒時期也不愛哭。一方面是哭了沒人理,另一方面是性格所致。三個娃都這樣,大概率是性格遺傳了,很像顧銘鋒,堅強。當(dāng)然江素棠也不差,外柔內(nèi)剛。
一個像磐石,一個像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zhuǎn)移。
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氣:“沒事就好?!?/p>
這次終于輪到江素棠說了,她皺了一下鼻子,略有嗔怪地看著男人:“顧銘鋒,你的拐杖呢?”
他現(xiàn)在是恢復(fù)期,不拄拐杖怎么行?
男人,呵男人,稍微一眼看不住都不行。
男人十分心虛:“沒拄,就出來一會兒,沒事的。”
女人板了小臉:“什么沒事,你再這樣任性,腿水腫了,沒人給你揉?!?/p>
“媳婦,好媳婦,你別生氣嘛,你看看我,我以后保證聽你的話,行不?”
他哄著她,她憋不住笑。
聽到媽媽的笑聲,懷里的小小女娃也跟著笑。這孩子,特別愛笑。
他們?nèi)ブ苡录医恿他溗牒突ǘ洹?/p>
兩個娃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安穩(wěn)的生活,早已讓害怕的情緒消散。周勇兩口子告訴他們爸爸媽媽去工作了,還給他們開了黃桃罐頭吃,黃桃罐頭涼涼的滑滑的甜甜的,兩個娃一邊吃著一邊開心地等著爸爸媽媽回來。
罐頭還沒吃完,爸爸媽媽就回來了。
“情況怎么樣?”周勇低聲問。
“沒事,無事生非?!鳖欍戜h簡單地回答。
周勇拍拍他的肩膀:“老顧啊,你這是被人嫉妒了。”
所有人都看明白的事,顧銘鋒也明白。
止步于師長,或者回到以前旅長的位置,一切都會平穩(wěn)安定。但他不想那樣做,既然有能力,為何不向前一步。他不想辜負(fù)國家,不想辜負(fù)軍隊,更不想辜負(fù)張建毅對他的器重。向后縮,便是逃兵,逃兵就是孬種。
三個娃要以父親為榜樣,他們的父親不能是孬種。
“我知道,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他說。
——
晚上,吃過飯喂過奶,兩個大一點的娃已睡著。
夫妻倆在床上纏綿,被褥床單全都攪亂。江素棠總覺得他們兩個像泥鰍……拱來拱去。
顧銘鋒說,哪有人這樣形容自已,咱倆是龍鳳,游龍戲鳳。
良久,江素棠嘆氣。
“孩子爸,你說我會不會真的是島國人,他們說我是撿來的棄嬰?!?/p>
顧銘鋒撫摸著她的頭發(fā):“他們還說撿到你時,你脖子上掛著一塊玉佩,島國人可不戴玉佩。”
“說的也是……”
“島國是個有小禮無大義的民族,他們可不會給小娃娃戴玉佩這種珍貴玩意?!?/p>
“嗯……”
江素棠緩緩閉上眼睛,嘴上不說,但這件事仍成為她心里的一根刺。
人,得有個來處。